他说罢,起身向顾承深深一揖,“这么多年过去,无论官职上如何升迁,我总还是不能忘怀这件事。也是因为有了那一番教训,才让我懂得要处处谨慎,时时小心。但无论如何,我都欠先生一句道歉的话。虽然迟了多年,也还是请先生能够收下我的歉意。” 顾承连忙起身扶住他,温煦笑道,“大人无须如此,经年旧事,顾某早已释怀,大人更加不必念念不忘。何况顾某如今不在官场上行走,曾经那点影响也就无从谈及了。” 或许这就是命罢,他的时运一向不算高,可他自己也并不因此而感到自怨自艾,那就足够了。人生短短几十年,如果总揪着过往的遗憾不放,那可就真没办法迈步从新越。 “一别多年,顾先生还是这么宽宏淡泊。只是先生弃官从商,倒是大出我的意料。先生这样雅致,实在让人难以和商贾做联想。”他说着笑笑,像是为自己的言辞找个缓和折中的表情,“不过先生的选择总有自己的道理,我不便妄加揣测。不瞒您说,我也是近来听闻了先生的轶事,您只身一人智斗名震京师的洞中仙,最终还将她劝服,令对方一夜之间人去楼空。这件事无论在宫里,还是宫外,都颇为令人津津乐道。” 顾承摆手,神色谦和,“区区小事,让言大人见笑了。” 对方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笑道,“说了这么多,我也清楚顾先生今天为何到此。咱们闲话了许久过往,您却一句不提眼前的事。既不就势和我攀关系,也不曲意奉承要我为您美言。不得不说,您还是和当年一样,有磊落的君子之风。” 顾承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有自知之明,也清楚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事。但认真说起来,阿谀奉承顺杆爬的本事,他活了二十四年,到底也还是没学会。或者说,不是不会,实在是做不出那副形容。 言秉笔似是看穿他的心思,忽然话锋一转,“所以有些事儿,我干脆就越俎代庖,替先生决定了。”才说完这句,方才被他打发去前头的小内臣已返回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他点头轻笑,再对顾承道,“先生既来了,怎么着也该让您见见真佛再走。赶巧儿,千岁爷这会儿正得空,咱家陪您走一趟,上里头拜会他老人家。” 不想昔日将错就错,却成全了今天一番会晤,顾承边走边想着,倒也有种阴差阳错之感。 早前因为他官职不够高,没有机会得见司礼监掌印常全义,头一次见到这威名赫赫的太监头,他才发觉,原来对方只是个身材微胖,面带女相的中年人。 一屋子服侍的内臣,屏声静气的,和在皇上跟前儿伺候也不差什么。他走进去,对着上首端坐的人,躬身长揖。 低下身子的一刻,斥责声已在头顶响起,“哪儿来的浑人,见了千岁爷还不叩头,没有规矩!” 他没直起身,但余光能看见言秉笔对常太监附耳言说。半晌听上首的人慢悠悠开腔,“罢了,既是有功名的人,还是万岁爷的门生,咱家岂敢受他的头。” 国朝规矩,无论外廷官员品级再低,见了内廷太监,也无须跪拜叩首,有功名的举子亦当如是。这是关乎斯文体面的大事,然而时移世易,礼崩乐坏,这条规矩早已形同虚设,以至于像是顾承这样守着尊严的人,反倒成了异类,难免让常全义身边的人侧目。 好在常全义只是嘴上兜个过儿,接下来不再提,“听说你是顾怀峰的侄儿,户部管着一干皇商挂名的事儿,怎么你叔叔反倒不好好帮衬,弄得你至今连个皇商都没挣上?” 顾怀峰早就放话不再管他,何况他弃官从商,更是触了人家的逆鳞。他斟酌了一下,回答,“顾某做的,都是些不成器的小买卖,入不得叔父和内务府几位大人的眼。叔父原本事情多无暇细问,顾某也不便叨扰,那皇商的名头更加不敢肖想。” “恩,挺有意思,守着个便宜亲戚,却还不用!”常全义嗓音细,不紧不慢的像是妇道人家闲磕牙,“倒是显得顾怀峰清廉公正,可要我说啊,朝廷还讲究举贤不避亲呢。真要是好,也不怕人说的,可见他也是老背晦了。” 喝了一口茶,常全义又道,“你也不是全没有想头,不然的话,怎么就刚好知道我要采办成药的事儿?你不过是想得更远更深罢了。年轻人有想法总还是好的,何况你又是个读过书的人,知书明理,比那些个赤手空拳靠偷奸耍滑起家的买卖人,更要聪明些,我就喜欢聪明人。” 顿了顿,忽然笑了一声,“前些日子,京里头闹得那个仙姑,是叫你给说走的?” 顾承说是,只道,“那位洞中仙云游四方,原没打算在京城久居。顾某劝她再去别处济世救人,她便欣然应允。想来修道之人自有一套章程,顾某不过是去的时机凑巧而已。” “你一个人挽救了京里药行,也算是积德行善之举了,难得你不居功自傲。”常全义看了他一眼,摇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