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室旁支意图发动武装叛乱,还没实施就被禁锢下狱。剩下的李家励精图治,袁家识时务投靠,商家势微蛰伏,算是暂时分出了胜负。 但也仅仅只是暂时而已。 飓风来前,海面也总是平静的,其下暗潮汹涌,却是见微知著。世家不可能就此罢休。而他的姑姑,最大的幕后黑手,也始终不曾露出獠牙。 对此,风小雅曾提议道:“长公主毕竟是陛下至亲,就算当年驸马死于陛下之手,但也是陈年旧事了。何不化干戈为玉帛?” 彰华闻言沉吟许久,才低声道:“昔日旧怨,与其追究个结果,不如忘记。姑姑想必跟朕一样,都假装已经忘记了那件事情。” 忘记方清池,忘记他跟长公主龃龉的由来,忘记他曾经是个畅快恩仇的少年。只有忘记了那些,才能心甘情愿地负甲前行。 两年。血雨腥风掌间过。 唯有小小蝶屋,是他的休憩地,躲进其中,暂忘己身。看着茧生茧死,蝶飞蝶栖。偶尔想一想那个他暗寄期待的姑娘,柔情蜜意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情。 这么快,她就成年了啊…… 彰华翻着手中的游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浅呷一边看,身前的竹架上摆满锦盒。有一排的盒子颜色与别的不同,是红色的。 游记上写:“北艳山有一奇景,曰悬棺。壁立水滨,逶迤高广,一具具船型棺材悬挂其上,饰以彩绘,栩栩如生。棺内有尸及随葬品,重达三百斤。邻边周村有部族名骨,代代守山,选神力者自小练习飞檐走壁,成功悬棺者封骨王之号。然骨族人丁凋零,又为战火所殃,此技现已没落。惋哉惜哉。” 这一段描绘的是南境部族的一项奇观。上面的“重达三百斤”不过寥寥五字,但彰华从红盒子中取出一枚死茧,打开后,露出里面的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九月七,谢氏行至北艳山,壁上一悬棺忽坠,砸其右腿。养三月,愈。” 谢长晏在那儿养了三个月的伤,也没闲着,命人把坠落的那具棺木称重打开,将里面的陪葬品全都记录了下来,然后从陪葬品中发现蛛丝马迹,找到了那个名叫骨族的隐蔽村落。在此之前,邻边州县从不知属地之内还有这么个地方。 短短百余字,却堪称价值千金。 而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很多…… 她去了琅琊山,亲眼看见了青檀,亲自跟匠人们学习了宣纸的做法; 她去了彭州,亲手采摘了仙崖石花,炒成茶饼; 她去了宣城,拜会制笔世家诸葛氏,收获了全套的点青螺; 她去了黄冶,参观瓷窑,烧制了三彩马…… 红匣中共有死茧三十二枚,意味着她遭遇过三十二次危机,但都一一挺了过去。再然后,便收获了这样一本字字珠玑的书。 这是游记,是趣闻,亦是财富。 彰华一点点地看着,想念着,感慨着,直到一旁的和尚敲钟摆件开始“当当当”地敲钟——这个摆件,已拿到蝶屋两年,每天都一丝不苟地向他报时,提醒他,该出去了。 彰华合上了书。 当书合起的一瞬,所有蹁跹遐想全都烟消云散。屋门开启,如意躬身立在门外:“陛下,大臣们都到了。” 彰华将书连同红盒子一起放回木架上,转身走出去。 “你去滨州一趟吧。”他说,“赶在三月前。” 如意不解地睁大了眼睛:“为什么呀?” “送份贺礼。” “滨州……三月……贺礼……”如意福至心灵,“啊”了一声,“给谢长晏的?她在滨州?” 彰华一边更衣一边淡淡地“嗯”了一声。 如意来了兴致:“好啊好啊,我去帮陛下把《齐物论》要回来。” 吉祥在一旁笑:“你还惦念着此事啊。” “当然,陛下的东西我可是一直放心上的!我这就动身出发。”如意说罢高高兴兴地去了。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