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刚刚敲了五鼓,赖承恩便被丫头锦香叫醒了。盥洗已毕,到正厅给赖嬷嬷以及家中长辈请安问候。吃罢早饭,赖大和赖二并家下媳妇即刻去了两府上办差。赖承恩则回房任由锦香给他换了出门的衣裳,收拾的整整齐齐的,跟在赖嬷嬷和赖尚荣的身后,上了一辆翠幄青油车,往荣国府走去。 到了荣国府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众人直接从正门进入府中,穿过前院儿,顺着抄手游廊径自过了穿堂,直至荣庆堂外站定。守门的丫头立刻进去同传,不过片刻,且听里头吩咐道:“快进来吧!” 赖嬷嬷闻言,立刻拉着赖承恩的手进了正厅。赖承恩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只见一屋子娇娥美婢,各个都是身裹绫罗,头茬簪环,衬得屋子愈发炫彩辉煌。及至贾母跟前,赖嬷嬷躬身笑道:“见过老太太,这便是我家那两个不成器的孙子和重孙。” 赖尚荣立刻见礼问候道:“给老太太请安。” 贾母歪坐在上首,一只手撑着额头,只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家常衣裳,头上戴着抹额,眉宇间显出几分憔悴黯然,就连眼睛都通红通红的,看上去竟然是昨儿一宿没睡似的。 瞧见赖尚的见礼问安,贾母十分勉强的勾了勾嘴角,慈笑着说道:“快起来吧!有日子没见你,越发出息了。” 赖尚荣应诺直起身来,贾母又问道:“听说你如今已中了举人,正准备着来年春闱,最近读书可辛苦?我瞧着你竟是比先前要消瘦了一些。须知读书固然重要,身子也要将养好。不然的话,若像珠儿一般……” 说着,自觉失言,立刻郁郁的住了嘴。 赖尚荣见状,立刻躬身答道:“有劳老太太牵挂,小子能读书便是一件幸事,谈不得辛苦。倒是老太太,小子冷眼瞧着,这两日神色有些憔悴许多。应当多加保养才是。” “我倒是无事。只是可怜我那敏儿了。年纪轻轻的,谁承想福薄至此,竟撇下外孙女儿一个女娃孤苦伶仃的。”说着,贾母摆摆手,叹息一声,只觉得眼眶子热热的,又想着要哭。 赖嬷嬷心道不好,暗地里瞪了赖尚荣一眼,上前两步,神色关切的说道:“都是尚荣小子不会说话,惹老太太伤心了。” 贾母独自哭了一会子,思绪稍微平复一番,方才开口说道:“不关尚荣的事儿。是老身自己个儿没福,女儿孙子都保不住……” 一旁的赖嬷嬷立刻搭腔说道:“老太太这话是如何说得?老太太贵为国公府老太君,膝下儿孙环绕,再没比老太太更有福气的了。是大小姐和大公子没有福气,不能承欢膝下。“ 贾母闻言,又是一阵的悲伤凄婉,拽着赖嬷嬷的手说道:“只可怜我的玉儿,今年才六岁,没了母亲,父亲身子又不好,谁来教养她。倘或小小年纪受了委屈怎么办?” 说话间的功夫,只听外头守门的小丫头子进来传报道:“回老太太的话,大夫人、二夫人、大奶奶、二奶奶和几位姑娘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赖嬷嬷立刻冲着贾母说道:“尚荣小子乃是外男,仔细冲撞了府上的主子们。不若让他先下去吧?” 贾母缓了缓心神,摆手说道:“倒也无妨,让他们先在外头等着。我还有事儿要和尚荣小子说。” 众人闻言,心下又是一阵狐疑。 就听贾母开口说道:“早些年的时候你祖母在我跟前说过想给你捐个前程的话。当时我原是同意的,没想到你自己志气大,竟然一举高中,如今也成了举人老爷。听说明年还要参加春闱,准备再考个进士及第。” 赖尚荣不知怎么的心下一紧,有些不安的看了赖嬷嬷一眼。 贾母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中,勾了勾嘴角,继续说道:“我想着尚荣小子原是从我们家出来的,如今你自己出息,你们家和我们府上又有这样的缘分,我们府上合该襄助襄助,将来你若真的青云直步,我们脸上也荣耀不是?” 赖嬷嬷立刻躬身赔笑道:“老太太说的正是。我们荣耀,自然主子们也荣耀。若不是主子们的恩典,我们这荣耀从何来 。” “你这老货就会哄我。”贾母忍俊不禁的勾了勾嘴角,倒把之前的伤怀之情淡了三分。冲着赖尚荣笑道:“你如今正经读书科举,是要做官的人。咱们府上的情形,你也知道。若说这京中大大小小的王公仕宦,咱们家自然是礼尚往来,绝不轻忽的。只若谈到那些个清流寒门八股学问之类的,咱们府上到真没个精通的人。只除了你扬州姑老爷林家。” 贾母说到这里,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