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可以无所不能。现在我知道了,是不能的。因为她也是肉体凡胎,她的心是美丽而脆弱的琉璃,她给世界、给别人多高浓度的爱,留给自己的就是多么深重的伤。她对我,是割肉喂鹰,舍身饲虎。” 医生第一次遇到对自己剖析得这么冷静而彻底的病人,似乎轻叹了一息,“先生,其实你已经把自己剖析得很清楚了,不必来找我的。” 沈时晔勾了下唇,“上一次,你让我谈谈最近的梦,我没有说。那是因为我每一天的梦境都在循环我和她,梦里种种推演,如果我早一点接纳她的母亲、如果我没有去纽约、如果我一直陪在她身边……结局会不会不同?——答案是不会。每一天,我都在她和别人的婚礼中惊醒。我们是注定要走到陌路的,即便不因为她母亲的死,也会有别的导火索。我对“她爱我”这件事的执着,早就走火入魔,超过了对她本人情感的关心,即便重来一百遍,彼时彼刻的我,都会亲手扼杀这段感情。 “可我不甘心,难道在梦境里,我和她也不能圆满一次?对失恋者的心理诊疗,最终的目的是让他们走出过往,但我并不想走出来。我对你的问题是,要怎样做,才能永远记住被她爱过的感觉?” 医生定定看了沈时晔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不是没有病,而是已经病入膏肓了。他对往日的沉溺已经完全侵蚀了理智,和他的逻辑形成一种无懈可击的闭环,他自我剖析得越自洽,就从清醒的道路偏离得越远,连明察秋毫的医师也险些被他骗了过去。 “我不会告诉你的。”医生道,“这不是在治疗,而是自欺欺人。” 沈时晔肉眼可见地变得意兴阑珊起来,“那你就不是我要找的心理咨询师。” “如果心理咨询可以给人创造美梦,就不是一项科学,而是巫术和玄学。” 医生看着面前的男人,明白他不会再来这间诊疗室了。而且,面对这样一个违背常理的男人,心理医师的专业技能也很难再发挥什么作用。医生在桌面上为他留下一支录音笔,“先生,如果你不想讲给别人听,就讲给机器、讲给电子芯片听。也许有一天,你会从千万种推演中,找到圆满的那一种。” * 沈嘉宁最近过得相当如履薄冰,千亿的股权从天而降,在别人眼里是天大的喜事,在她这里却是飞来横祸。天老爷,她才刚刚成年不久,只想躺在信托上面做个无忧无虑的细妹仔! 哥哥好狠心,让公主下凡,去公司上班,做这种脏活累活。 她生气,被mommy按在书桌前面学什么董事会股东会表决规则,真是无聊透顶,又敢怒不敢言。 快过年,深水湾庄园里面属于沈时晔的那一片别墅又有了人气,周边的花园也修剪一新。沈嘉宁猜到沈时晔是回来陪母亲过除夕了,装肚子疼糊弄掉自己的金融学老师,踩着缎面芭蕾鞋轻手轻脚地潜进沈时晔的屋子。 沈时晔正坐在一张日式茶几旁边,半阖着眼睛,桌面立着一支录音笔,上面运行的绿灯荧荧地亮着,不知在录着什么。 毕竟,室内只有凉风拂动窗帘的沙沙声,还有远处海鸟的鸣叫。 地上还点了个香炉,里面烧着沉香木做的线香,并非不好闻,只是沈时晔以前从来不用这些仙风道骨的器物的。 他是正统的剑桥绅士,衣食住行,细微到贴身用得的香水,都有定例。可他现在的样子,简直是清心寡欲四大皆空,下一秒就可以原地出家了。 沈嘉宁在他面前盘腿坐下,唇角苦大仇深地向下撇着,“哥哥,你在做什么呢!” “嘘。”沈时晔的眼睑轻微地动了动,“我在想她。” “她?” “我们去海边,她在捡贝壳和海星,我在后面追赶她,可是她很狡猾,游进了海水里,游到夜幕降临,海水变黑,我追不上她。” 说实话,沈嘉宁被他事无巨细的描述弄得有些毛骨悚然,不知道他说的那些是真的,还是他幻想里面的。她往沈时晔面前凑了凑,痛心疾首地说,“你这么想大嫂的话,就去把她追回来嘛!” 快点把人追回来,然后回去好好做他的董事局主席,不要把什么奇奇怪怪的家族责任都压到她肩上! 沈嘉宁想当然地认为,大哥大嫂之间只是闹了点点别扭而已。毕竟她哥哥又帅又有钱,除了性格冷冰冰,不是那么讨女孩子喜欢,还能有什么毛病? “你哄一哄她嘛,有诚意一点,嫂嫂心一软,说不定就回心转意了。”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