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玹没再多过问。 殿中再次陷入沉默。 不多时,又有一阵脚步声靠近。 静昙与谢玹同时看向来人。 来者是个女比丘,走进殿中时,先是念了句阿弥陀佛,然后才道:“华医师托我前来寻贵主。” 谢玹神情莫辨,看向静昙,静昙走过去同女比丘交谈几句,折返回来:“主上……医师说容娘子不知为何患了热症,想问一问今日容娘子吃的那丸药中有何种成分。” 谢玹若有所思:“你来寻我,也是因受医师所托?” 静昙点头。 主上参禅时不允人近身,是一直以来的规矩,近来这规矩却频频被打破,今日静昙更是亲自坏了这规矩。他清楚自己办事不妥,颇为羞愧地低下头。 谢玹垂着眼,拨弄着手上的菩提串,一颗一颗地数着。 数尽一串后,他站起身,抚平跪坐时衣襟上的褶皱,没什么情绪地道:“走吧。” 静昙愣了一下,跟上他的脚步。 风中隐约飘过一声极轻的叹息,暮光下的檐铃一响,叹息声忽地消弭。 快的仿佛是人的错觉。 — 容娡的热症来得蹊跷,医师面色凝重,把了许久的脉,仍有些拿不准她为何起热。 日影完全沉没时,谢玹来到居室。 借着朦胧的烛光,他瞥见容娡的眉头紧锁,面颊上浮着不正常的潮红,一向红润的唇却毫无血色,整个人因为高热而了无生气。 谢玹收回视线,将配制丸药所需的草药一一说与医师听。 医师听罢,面色依然凝重,肃声道:“这些草药没什么问题。容娘子可还吃过旁的东西?” 静昙一脸茫然。 谢玹沉吟片刻:“晨间喝了一些汤。——静昙,你说膳夫往汤中放了些时令的食材,放的是什么?” 静昙回想一阵:“好像是说放了一些莼菜……对了,还放了些新鲜的蟹肉。” “蟹肉”二字一出,谢玹目光微动。 医师闻言,松了口气:“既是吃了蟹,病因便找出了。” 她写下一张方子,让静昙去煎药,边写边叮嘱道:“蟹之类的水味是发物,容娘子有伤在身,吃了可能会犯热症与疮疡,应当忌食这些食物。” 静昙与膳夫皆是北地人,北地鲜有水味,他们哪曾知晓这层缘由。弄清因果后,静昙满面愧疚,接过药方忙不迭地安排人去煎药了。 医师翻动药箱,拿出一张新的裹帘来。 谢玹知她要给容娡换药,便绕到屏风外,退出居室。 烛光朦胧,隐约将室内的人影投映到屏风上。 居室外面光线很暗。谢玹静悄悄地立在黑夜里。 墨色吞没了他雪色的直裾,烛火飘摇,他冷白的脸庞在阴影中若隐若现,琥珀色的眼眸变得极深,眼底染上几分看不透的晦暗。 不知过了多久,医师端着舆盆走出。 谢玹一眼望见,舆盆中漂着一张浸着血的裹帘。 浓郁的血色刺的他瞳孔一缩。 谢玹的耳边无端响起一个柔软娇弱的声音:“疼……会留疤。” — 容娡肩上的剑伤被重新上药包扎,退热的汤药也被医师喂入她的腹中。 然而她的热症却迟迟不曾消退,整个人烧的昏迷不醒,气息奄奄,身边一刻离不得人。 医师守了她几个时辰,但她另有要事在身,不得不提前离开。 虽然容娡的伤是因谢玹而起,但谢玹次此行并未带婢女,身边并无照顾她的合适人选。他自己又是男子,即使是为了照拂病中的她,与容娡夜间同处一室还是略有不妥,便派人去请容娡的母亲。 容娡的身体一向很好,自小不曾生过什么病。谢兰岫三更半夜被人吵醒,心中有些不痛快,听到他们有关容娡的说辞,更是烦躁不已,随口寻了个由头将人打发了,继续倒头睡下。 权衡过后,无奈之下,只得由谢玹屈尊降贵地守着她。 谢玹倒是依旧从容不迫,坐在榻旁,将一方浸透凉水的帕子放在容娡滚烫的额头。 容娡被冰的打了个哆嗦,呜呜咽咽的哭,口中含混不清的哼嘤,一会儿唤母亲,一会儿又唤哥哥。 谢玹如玉的脸被暖黄的烛光映照,染上几分温度,泛着莹润的光。 居室里很沉闷,只有容娡呜哼如幼猫的细弱声响。偶尔他会淡淡地应和容娡一声。 冰冷的帕子沾上容娡的额头,很快变得滚烫。这时谢玹便会取下她额上的帕子,浸入水中,换上另一张冷帕。 如是不断重复。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