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易搬了张藤椅走到近前,嘴里絮絮叨叨,“妇人怀头胎必须小心着些,店里有我们看顾, 你何必费这个心思来回折腾?” 年前瞿易跟白氏成了亲,白氏是个厚道人,即便怀了身孕,同样将先前那孩子视如己出,母子两个亲密极了。 倒是丹绫,她被送到乡下也未曾安分下来,使尽浑身解数成为一名员外的妾室,如今吃香喝辣,倒是过上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只是听说那家主母善妒,不知会有怎样的结果。 旁人的事情卓琏管不着,也不愿理会,她冲着瞿易道了谢,伸出手从袖中摸出一只竹管,里面盛放着梅子糖,酸甜可口,最是开胃不过。 这糖块的做法还是暗翎想出来的,而后又被桓慎学了去,前几日刚制好了一批。 在外人眼中,镇国公杀人不眨眼,如地狱修罗一般可怖,能止小儿夜啼,又有谁能想到他待在家中时,百炼钢都化为了绕指柔,为了有孕的妻子日日研究食谱,生怕她胃口不佳,损了身体。 卓琏坐了好一会儿,起身时两腿生出了几分麻痒,亏得被及时赶到的桓慎扶了一把,这才没摔在地上。 “都说了让你好好歇着,为何听不进劝呢?” 男人板着一张脸,向来冰冷的黑眸中却布满浓浓担忧,他将琏娘安全护送到了厢房歇息,蹲下身,大手接连不断地揉按着酸胀的小腿。 桓慎手上的力气不小,又识得穴位,没揉捏几下那股麻意便渐渐褪去。 女子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水眸微阖,红润唇瓣轻启,就跟枝头沾着露水的樱桃那般,诱人采撷。 轻轻吮吻着她的唇角,桓慎摸了摸鼓胀的肚皮,拧眉道:“无论这胎是男是女,咱们都不再要孩子了,我对传宗接代没什么执念,只要你别受苦就好。” 不知是怎么回事,卓琏的肚子比寻常妇人要显眼许多,不过四个月而已,便像怀胎五六月的妇人一样。 女子低垂眼帘,心里隐隐生出了猜测,却无法确定。 “到时候再说吧。” 话罢,她瞥向男子刚毅的侧脸,思索着腹中孩子长大后究竟会是什么模样,是像自己还是像桓慎。 数月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卓琏临盆那日。 天还没亮,女人便从睡梦中惊醒,腹部传来的阵阵疼痛如利刃戳刺,让她忍不住哀叫出声,伸手一摸,床褥湿淋淋一片,明显是羊水破了。 这时桓慎已经发现不对,猛地翻身下床,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出去,将稳婆等人带进门。府邸上至主子下到奴才,一个两个急得团团转,幸亏三名稳婆经验丰富,才不至于生出岔子。 卓琏疼得几欲昏厥,但她知道自己不能睡过去,否则怕是再也醒不来了。 “夫人,您加把劲儿,宫口开了!” 卓琏没有浪费力气叫喊,反而死死咬住嘴里的帕子,热汗如浆,大股大股地往外涌,将她身上的亵衣全部打湿。 屋里充斥着刺鼻的血气,腥臭难闻。 恍恍惚惚间,卓琏好像又看到了自己丧命的那口枯井,那里被改成了一所学校,许多从泰西归来的学者在讲学,有的先生穿着笔挺的西装,讲着德先生与赛先生;有的则穿着长衫,解释佛家的因果轮回。 众生皆由生至死,由死复生,此为轮回。 此时桓慎在卧房踱步,额面上尽是冷汗,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他不知道屋里到底是什么情形,但许久都没听到琏琏的声音,他实在是放心不下,作势就要往屋里冲。 “公爷是要领兵作战的人,哪能进到产房这等污秽的地界儿?”一个姓徐的嬷嬷上前阻拦,她早年在宫里当过差,据说最擅长调养孕妇的身子,桓母花费重金才将人请到府中。 “那是我的结发妻子,有什么污秽的?” 男子怒吼出声,他撂下这句话,一把推开木门,待嗅闻到浓重的铁锈味时,整颗心像被提到半空中,充斥着无尽的惊恐。 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见琏娘双眼紧闭,陷入昏迷中,他双眼霎时间变得猩红,用力握住她的手,哑声叫喊: “你快醒醒,千万别丢下我一个人,快醒过来!” 桓慎疯狂的模样尤为瘆人,三名稳婆战战兢兢,也没胆子将人撵出去。 按说夫人的体质不差,胎位也正,不该出现如此危险的情况,偏偏她却昏迷了,这可如何是好?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