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忙把人揪进来。 稽粥跪在地上,仰头望着换为秦人衣裳的阏氏,用胡语怒骂道:“你这个狠毒的女人,害死了我的父亲,害死我们的牧民!” 刘萤任由他叫骂,眉目不动。 苏离虽然听不懂胡语,但是看稽粥的神色,也能猜到几分,狠狠一脚踹在稽粥痛处,斥道:“好好说话!否则——”他“噌”的一声,拇指推开剑鞘,露出一段寒光四射的剑刃。 稽粥这才闭嘴。 刘萤轻声用胡语问道:“你怎么会被这小将军擒住?你父亲一死,你便至关重要,左贤王胡图怎么会让你来犯险?” 稽粥怒道:“我是父亲的长子,父亲被你们害死,我难道能坐视不理?我是一定要报仇的!” 刘萤凝视着他,见他不像说谎,便点了点头——看来是她想错了,把稽粥当成了冒顿。稽粥固然英勇有心计,但他到底不是冒顿,他还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他还没有学到他父亲全套的本领。 世上也只一个冒顿而已。 可惜,就像还没长大就被擒获的雄狮,他再也学不全父亲的本领了。 稽粥忽然又道:“阏氏,自你嫁入草原来,我父亲到底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你扪心自问,我们胡人可有半分亏待你之处?如果你还算是个人,但凡你对我父亲有一丝真心,你现在就该放了我。”他像是从愤怒仇恨的情绪中清醒过来,接着道:“只要你放了我,你回你的秦国去,我回我的草原去,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否则,就算你现在杀了我,我的族人也会为我报仇。我们的百万勇士,不是你们所能抵挡的。” 刘萤低低道:“只要我放了你,你们就会宽恕我的罪过吗?”她本是柔美之相,此刻眉眼低垂,素服清减,竟然有种孱弱之态。 苏离在旁看得心中一动。 稽粥心中生出希望来,道:“你放了我,将来去日月神明面前见了我父亲,也不至于低着头只能羞愧。” “不能的。”刘萤轻轻道:“即使我放了你,我的罪过也是不能消弭的。而活着回去的你,却会是我新的罪过。” 刘萤踱步到稽粥身前,俯视着他,条理清晰道:“你是冒顿已长成的儿子中,最有才能的那一位,也是与你父亲感情最深的那一位。如果放你回去,无异于纵虎归山。你说的对,匈奴有百万雄师,我们杀是杀不尽的。而只要你在,就一定会领兵来复仇,这场战争会变成旷日持久的大战,那对于胡地的牧民和秦国的黔首来说,才是真正的浩劫。” “所以,我不能放你。”刘萤蹲下来,平视着稽粥,残忍而又悲悯道:“不过我可以满足你死前的小愿望——你想吃点好的,喝点好的吗?” 稽粥腮帮鼓起,咬得自己牙齿格格作响。 当死到临头,又有谁能真正慨然无惧? 刘萤说得这样平静,稽粥明白,再没有什么能打动眼前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他已是必死。 “小愿望……吃点好的,喝点好的?”稽粥冷笑,十七岁的少年,唇上有了细细的绒毛,他将刘萤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回脸,冷笑道:“我是天所立大单于的儿子,什么好吃的好喝的没有享用过?我要——”他盯着刘萤的眼睛,血污的嘴唇上下一碰,缓慢道:“我要你陪我睡一夜。” 刘萤一声叹息,立起身来。 苏离察言观色,道:“广陵侯,这混账是不是出言不逊了?我揍他!” 刘萤摆手止住,轻声道:“拉出去,杀了。” 苏离一愣,道:“不等将军回来了么?” 刘萤道:“夜长梦多,早了早好。” “喏。”苏离扯起稽粥向外走。 稽粥一路桀桀怪笑着,直到雪冷的剑刃刺穿了他的喉咙。 深夜,刘萤独坐帐中,望着案上的舆图发呆。 忽然,营外传来响动,却是皇帝的圣旨来了! 众人都觉振奋,当即起身相迎。 来传旨的乃是博士仆射叔孙通。 例行封赏之外,另有一份单独给广陵侯刘萤的圣旨。 叔孙通宣读着皇帝的口谕,“听闻广陵侯安然北归,朕心中不知有多么欣喜安慰,此事是李甲第一大功劳,犹在破龙城之上。广陵侯刘萤入胡五年来,卧薪尝胆,功劳之高,天地可鉴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