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姑万福。”裴道恭敬地向裴相行礼,而后回答:“裴相是我堂姨, 她的母亲和我大母是姊妹。” “原来如此,怪不得瞧着就像是一家人。”阿四连自己和玉照的关系都理不顺,更不要说分支无数的裴家了,她感慨一句立刻打住话头, 抬脚就往里走。 说是“往里走”也不准确,确切地说, 阿四往边上多走两步就看见密密麻麻的人席地而坐。 皇城中的建筑多有飞出的屋檐,考生们就坐在屋檐下,就着桌案铺上白纸。虽然条件简陋一些,但考生们的心是火热的,加之今日运道不错,暖阳初升,照得考生们还算有几分人气。 考生们各坐其位,安静地听上首一位穿绿色绣飞禽官袍的官吏说话,阿四站住脚侧耳听了一阵,大概就是一些场面话。那官吏大概是瞧见阿四一行人了,很快结束了讲话。 阿四随意左右看了看,她走到哪儿,裴相就跟到哪儿,哪一片就安静地只能听见考生笔墨摩擦纸面的声音。阿四对这些见到自己都笑得和蔼可亲的宰相们都很喜欢,但伴读们显然都安静许多。 阿四专注地停在一个考生身后看了十息,才慢慢远离考场走进屋里。 裴相就问:“四娘是觉得这位考生写的随你心意么?” “不是的,”阿四诚实地说,“那位考生的左边是阿史那王女,我是想过去看一看王女的,但自从我和裴相走到那儿,他的左手就抖个不停,我看他耳侧一滴汗珠迟迟不落下,就停了一会儿,等汗珠落下再走。” 她有些疑惑:“为什么考生好似知道你我是谁,是见过裴相吗?” 但能面见裴相的身份,他也不至于紧张至此啊。 裴相笑道:“这是我今日穿着官服的缘故。” 她指着身上紫色的官服解释:“三品之上着紫衣玉带、金鱼袋。而四娘,能在尚书省内行走的稚童,普天之下也只有四娘而已。” 这话险些美得阿四找不着北,谁能抵抗这种夸赞,她姬阿四就是天下最独一无二的。 阿四努力克制雀跃的内心,指着在外面巡视的绿衣考官问:“那是几品?” “六品,考功员外郎。”裴相道。 阿四悟了,她说:“那位员外来回行走都是无碍的,可见考生心中还是顾忌紫衣大员。裴相之后还有其他的安排么?这儿都是我家,我熟悉得很,裴相有事就去忙吧。” 裴相说:“看来四娘是嫌我了,竟是要赶我走?” 阿四拉出裴道做挡箭牌,义正严词道:“我想叫裴娘混进去坐在一处试试水,要是你在,她就不好意思占这份便宜了,外人也要说嘴的,你走了就是我的主意,与人无尤。” 裴道犹豫几番,低头在堂姨母面前备下这口大锅。 裴相莞尔:“那好吧。” 她叫来场中一青衣的考功主事负责照顾公主,本人果真当着考生的面从尚书省离开,朝中书门下去了。 阿四望裴相走远,问裴道:“总觉得你和裴相之间不甚亲近,我看孟学士是阿鹤姑婆,比你们隔了一辈,看着倒比你们还亲昵。” 裴道说:“我的大母是……大裴相,眼前的裴相是小裴相,两家这些年不太往来。” 裴家前后出的宰相不少,最近的就是俗称的大小裴相,一个是太上皇身边的旧人,一个是皇帝身边的新人。大裴相至今记挂兴庆宫太上皇的知遇之恩,三五不时就要上书要求放开兴庆宫“过多”的守卫,而小裴相在皇帝登基后主动站出来跟随,两家之间难免就冷落了些。 裴道也无奈:“也不是心里有怨……就是……” 阿四伸手拍拍裴道肩膀,道:“我懂啦,旧主新主的,就是很难说的。你都站在这儿了,难道还不能表明我阿娘和你大母的态度吗?没关系,随她们去吧。” 等小娘子们说完,年轻的考功主事掐着点来给阿四见礼:“妾周悦见过公主。” 周是国号,以周为姓的满朝只有一家,阿四见过周悦的母亲——尚书左丞周明芹。 据说周明芹从前给皇帝阿娘做过伴读,阿四看周悦就跟看自己的伴读似的,她热情地说:“你叫我四娘就好,她们都这么叫。” 周主事迟疑道:“四娘,可有什么吩咐?” “有啊,”阿四指着自己为数不多的伴读们说,“她们都是我的伴读,我想试试她们这几年跟我读书的水准,你去再安排笔墨纸砚和桌案来。要是一不小心考中了也算佳话,考不中……那就考不中呗。” 伴读中脸皮薄些些如姚蕤脸都红了,硬撑着在周主事奇异的目光下没有逃遁而去。 照顾起自己人时,阿四那是半点不记得公平公正的,她一副山中无老虎,我就是老虎的模样,不住催促周悦快去。 倒是年纪最小的孟长鹤说了句实话:“有公主在呢,这份功名对我们而言确实不算什么。”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