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第几次给顾煜整理身上的旧棉衣,好像生怕他到了关外会受凉。 顾煜此刻终于忍不住涕泪纵横:“哥,我不在的时日,你好好养病,安心待产,按时喝药吃饭……” 随后顾煜摸摸萧灼华的肚子,哽咽道:“还有你,不许闹你爹爹,不许让你爹爹受苦。” 刚才在萧灼华肚中蹬踢的小桃子像是听懂了话,这下收敛了小手小脚不再打闹。 “不哭,少爷不哭。”萧灼华微笑着,擦去顾煜脸上的泪,声音却发涩得厉害,“江南虽好是他乡,莫嫌回家路长。华哥哥在家中等侯,我的将军啊,你可要早些回来。” 浓云密布于灰蒙蒙的天,不知谁家丢的纸鸳,在寒冽的狂风中拖着半尾细线。 想来放纸鸢的人没撒手,纸鸢也不曾想过出走,只是细线从中断,薄缘无从谈。 顾煜抹泪转身,决然踏上眼前小桥。桥的这头是嫩叶繁花间流水人家,桥的那头是铁马风沙里踏浪天涯。 他几乎是步步回首,望着萧灼华单薄的身影渐渐模糊。 在磅礴如海的风雪中最后转身,顾煜忽觉天地间白茫茫真干净,一朵一朵无根芽,在最为凄凉单调的时节里,汇成了世上的冬百花。 隆冬风景如画,河畔停舟,垂檐街口。 那人立着未走,还在向他挥手。 第96章 顾煜不知道的是,他辞家一去那日,待到自己走出老远,萧灼华才终于支撑不住,面色惨白抱着肚子半跪在地,神情痛苦地咳一阵,断断续续吐了很多血,染污了身上胜雪的白衣。 顾煜也不知道,自打他走了,萧灼华病得卧床不起。萧灼华发病难受到忍不住时,握着顾煜给他留下的木雕花,嘴里曾不自觉一遍遍念叨“少爷”。一天喝八碗汤药,他能扒在床沿身形颤抖着吐出七碗半来。 顾煜更不知道,萧灼华有力气醒着时,曾整日覆着厚被靠坐在床头,目光深情款款望着房门的方向,幻想心爱的征人风尘仆仆推开那扇门,搂着他叫一声“哥”。 内室裂冰纹的雕窗,时而渗过漫雪如琼,时而照入月明似水,映证流年悄悄逝去。 萧灼华日日夜夜受着病痛的煎熬,心头甜蜜又执拗地等啊等。 虽然顾煜只是走了十几天,在他心里却如十几年那么长。 可是后来他渐渐意识到,自己大概是等不到了。 他病得越发严重,连喘气都费劲了。 小桃子长大了许多,一天比一天好动,翻滚着踢打在爹爹坚硬的肋骨上、柔软的脏器上。萧灼华承受着蛊毒侵蚀本就体弱不适,疼得眼中泛起泪花,头昏脑胀又喘不上气,张口虚弱地大口呼吸一阵子,找个稍微舒服的姿势侧躺,轻抚上圆滚滚的肚子,低声温柔地呢喃细语:“小桃桃……小乖桃……轻一点踢,爹爹身子受不住……”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