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昨夜她叫他的那声,与他记忆里的,有点像,又有点不像。 相似的是同样清而媚的声线,可他记忆中的三郎或是欢喜或是娇嗔,或是枕席间黏滑娇软的调子,全不似昨夜那般紧张窘迫,满心里都是不情愿。 她是真的,很不情愿呢。裴寂睁开眼又闭上眼,将怀里的人又抱紧了些。 就算她不情愿,他也不会放手,既然他不能忘情,那么,她也不能。 “郎君,”郭锻的声音在窗外响起,“齐云缙追过来了。” 裴寂睁开眼睛,小心将沈青葙在车厢里放好,低头下了车。 跟着翻身上马,踩着马蹬站直了回头一望,天际处烟尘滚滚,马蹄声越来越急,齐云缙银甲鲜明冲在最前面,看看就要赶上。 “传我命令,全员警戒!”裴寂沉声吩咐道。 齐云缙赶上时,极目远眺,押解囚车的队伍蜿蜒曲折,看不见头,至少有数百人之多。 而他带的,只有不到百人,这个裴三,知道他不会罢手,早做好了准备。齐云缙沉着脸加上一鞭,五花马泼喇喇跑出去,径直往队伍的最前方追过去。 一路上所过之处,就见押解的人马衣甲鲜明,个个持刀带枪,那模样并不是前些天见过的裴氏部曲,反而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齐云缙心里的疑问越来越深,裴寂一个文官,人又在云州,从哪里弄来的兵? 跟着一抬眼,看见了裴寂。他走在队伍中间,左边是郭锻,右边是魏蟠,听见动静时回头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齐云缙便也不说话,只快马加鞭越过他往前去赶,周必正骑马押着囚车走在前面,闻声折返,迎着他低声道:“裴寂带着圣人的信物,是一面龙形玉牌,说是圣人要他便宜行事。” “那东西圣人赏赐过许多,算什么信物!”齐云缙阴戾的目光扫过跟车的士兵,问道,“裴寂从哪里弄来这么多兵?” “杜忠思的人。”周必正也往队伍里瞥了一眼,“沈白洛退烧了,还没醒。” “看好沈潜就行。”齐云缙看向前面沈潜的囚车,眯了眯眼,“只要拿捏住沈潜,沈白洛不敢乱说。” 否则,沈白洛这个做儿子的,就要与阿耶对簿公堂,亲口给他阿耶定下一个作伪证的罪名。 周必正会意,又道:“杨刺史也用了裴寂带来的药,裴寂还找了随军的大夫给他扎针。” 齐云缙还没答话,余光忽地瞥见走在裴寂前面的一辆车推开了窗,一只白得像玉一般的手微微露出了一点轮廓。 沈十一娘。 齐云缙撇下周必正,拍马冲了过去,还没到近前,先已抽出腰间长鞭,甩了出去。 啪一声响,鞭梢被铁锏缠住,郭锻握紧铁锏一卷一顿,长鞭再不能前进分毫,裴寂拍马上前,关紧了车窗。 齐云缙一双狭长的眼睛紧紧盯着窗子,手上一松一扯,长鞭似一条灵蛇,扭转着身子脱出了铁锏的束缚,他冷厉的目光依次掠过眼前的众人,最后重又看向车窗,沉声道:“沈十一娘,我知道你在里头!” 车子里一丁点声音也没有。 齐云缙控着缰绳,慢慢向前又走了几步,忽地一笑:“沈十一娘,某看上的人,还没谁能逃得掉!” 他一抖缰绳,拨转马头,向着前路冲了出去。 齐家的健仆跟在他后面飞奔而去,马蹄声踏过之处,激起滚滚烟尘,齐云缙越走越快,囚车在队伍前面,他看见沈白洛昏沉着睡在车厢一角,看见沈潜蹲坐在地上偷眼看他,齐云缙嘴角扯了扯,向沈潜丢一个阴恻恻的笑,跟着冲到队伍最前方,站定了向后一望。 沈十一娘那辆车夹在队伍中间,依旧门窗紧闭,没有半点动静。也好,带着重伤之人和女眷,裴寂走不快,他能甩下他至少半天的路程,足够他赶去知会惠妃,在圣人面前参奏一本—— 太子私自结交杜忠思,借用杜忠思的兵力,干涉与太子妃有关的案件。 杜忠思,河东节度副使,知节度使事,麾下五万健儿,响当当的实权边将。太子勾结边将,干涉朝政,这个罪名却比什么太子妃的兄长贪墨之类,更加能够,一击致命。 齐云缙转过头来,重重加上一鞭,绝尘而去。 “三郎君,”黄绰拍马赶上裴寂,“齐云缙此去,只怕要在圣人面前搬弄是非,是否尽快向太子殿下传信,早做安排?” “我已留下书信,让崔舍人取道蒲津关,连夜赶回长安。”裴寂道,“杜节度既然派了士兵前来,必定也有安排,无碍的。” 两天后。 队伍驶进春明门,沿着宽阔的大道向皇城驶去,裴寂乘马走在最前方,过胜业坊,经崇仁坊,坊内突然冲出一彪人马,当先一人胡服皂靴,拍马狂奔时险些撞上裴寂,裴寂勒马躲过,定睛一看,却是永昌郡马康毕力。 康毕力回头一看是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