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一处能让七八人蹲藏的土坑,约莫四尺来深,从坑底到四周缓坡长满了绿生生的野草,甚至还开了几朵水灵灵的野花。 想到这坑的用处,佟穗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骨,她后退几步,回头,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干,隐约看见萧缜弓着腰,在将什么往林子里拖。 佟穗身上更冷,沉默片刻,她吹了一声猎户之间用来传递消息的口哨,清脆如同鸟叫。 萧缜抬头望来。 佟穗朝他挥挥手,再指指旁边。 萧缜回了一个手势。 十九个人,他自己拖起来太慢了,这地方佟穗一刻都不想多留。 她硬着头皮朝萧缜走去。 萧缜注意到她的靠近,从地上捡了两把锄头,然后走进林子将佟穗拦在半路:“你去挖坑,这边不用你。” 一群刚刚落山为寇的流民能有什么像样的武器,有的拿棍子有的拿锄头,只有两人带着刀。 佟穗感受到了这位寡言夫君的照顾。 她点点头,接过锄头折返回去。 佟穗力气还是很足的,萧缜拖着尸体一趟趟进出期间,她低着脑袋全心全意地挖着土,等萧缜全部搬完,她已经将这坑的边缘拓宽了,继续挖深就行。 萧缜拿起另一把锄头加入了进来。 连着挖了快半个时辰,佟穗的两条胳膊都酸了。 坑快好了,萧缜让佟穗去多捡一些碎树枝枯叶,他继续挖。 佟穗捡了一趟又一趟,萧缜不喊停她就一直捡,又一次回来时,发现之前堆积在旁边的枝叶都不见了,包括放在另一侧的她没敢多看的那些尸体。 佟穗下意识地看向坑里。 坑里堆满了碎枝枯叶,又被萧缜填了一层土,已经看不见任何衣角。 佟穗莫名想哭,怕萧缜见了误会,佟穗低下头,用锄头背侧将先前挖出来的土往坑里推。 萧缜手一刻没闲着,视线往她这边投了几次。 有大量的枝叶填充,这个坑最终只比四周的地面矮了一尺左右。 萧缜又去旁边刨了些土,再挖几丛灌木堆到坑上。 彻底毁了尸灭了迹,被佟穗刻意压下的所有惧怕、紧张、疲惫忽然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她强撑着站在原地,全身却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满是汗水的苍白脸上不知何时沾了污土。 这样的佟穗,让萧缜想到了盛夏夜雨过后,次日清晨开在路边的打碗花。薄薄一层雪白花瓣上沾着风吹过来的几点轻泥,也沾着潮湿的露珠。 那是乡下到处可见的野花,大人们不屑一顾,孩子们喜欢摘来玩,尤其是尚未开放的打碗花花苞,将卷状的白嫩花茎含在唇间轻轻一吹,前面的花瓣便会绽放开来,同时在口中留下淡淡清甜。 萧缜走过去,拿走她虚虚攥着的锄头,与他的那把一起扔进树林深处。 他握住她的手,更明显地感觉到了她的颤抖。 萧缜便将人抱起扛在肩头,转身朝林子外面走去。 佟穗趴在他的肩上,眼泪连串地掉了下来,渐渐抑制不住哭声。 萧缜听了一会儿,快出林子时才道:“你这样,万一被人看见,还以为我在里面对你做了什么。” 佟穗哭声一顿,抬头朝路上望去。 一片寂静,除了停在路边的骡车,再无其他人经过。 但佟穗也没有更多的泪了,拿袖口抹抹眼睛,低声道:“放我下来吧。” 萧缜只管继续往前走,一直将她放进车板靠近辕座的地方。 佟穗先往车尾瞟了眼,没看见任何血迹,放了心。 大黑骡身上放了水袋,萧缜取下来,看着她问:“有帕子吗?擦擦脸。” 佟穗当然带着帕子,低头展开。 萧缜往上面倒了些水。 清清凉凉的,佟穗擦完脸更冷静了几分,飞快看眼萧缜,见他脸侧沾有血迹,忙把帕子递过去:“你也擦擦。” 萧缜:“沾血就难洗了,何必再浪费一块儿料子。” 说完,他用衣袖随便抹了抹,这件外衫的衣袖被砍破好几道,缝都不好缝,回家直接烧了了事。 这几年杀贼杀流民官府都无力追究,但凡事都怕万一。佟穗打开一个包袱,取出萧缜昨日换下来的待洗外衫:“换上吧,别让人瞧见。” 萧缜照做。 佟穗将染了血的那件叠好,塞在包袱与车板护栏中间。 萧缜灌几口水,坐上车辕赶车了。 “这事,要跟家里说吗?”佟穗紧挨着他问。 萧缜:“只说遇到流民,骡子跑得快他们没追上,其他的不用提。” 佟穗:“要么干脆都别提?”她还是怕被人刨根问底露出痕迹。 萧缜:“我要用此事提醒里正做些安排,不好全瞒下。” 佟穗懂了,又问他:“除了胳膊,你还有哪里受伤吗?”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