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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劫_170


开车门跳了下去。

    满地是泥,泥坑泥潭泥洼子。白摩尼一边将一把吗啡药丸拍进嘴里,一边气喘吁吁的往里走。汽车夫跟在后面,从未见过这么不漂亮的白少爷,有心搀他一把,可是未等伸手,他已经“咕咚”一声,跌坐在了一块泥泞的木板上。连滚带爬的起了身,白摩尼继续往前走,走得不分东南西北,不分青红皂白。

    他知道自己是晚了。

    知道晚了,却还要走,因为希冀着还有奇迹发生。多少年不相信奇迹了,如今却又重新变成了小孩子。心脏跳得厉害,跳到疼痛,像是被绞碎了,化成沸腾着的满腔血。他太需要奇迹了,明知道不会有,可还是要来找。不亲眼看着希望破灭,他不甘心。

    最后停在了肮脏寒冷的海岸前,他一身泥水的站稳当了,见码头近处的海面上游曳着几艘小船,再往远望,便是无边无际的一色海天。海真是大,铺平了远方的整个世界,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刻骨的寒冷冻住了白摩尼,先前那么多磨难都没有冻住他,此刻他却是真的冷了。他想这大概就是自己的命,人再挣,也挣不过命。

    白摩尼在海边站了许久,直到察觉出自己是碍了工人的事,他才慢慢的转身踏上了来路。一手扶着汽车夫,一手拄着手杖,他的心气没了,两条腿随之软得没了骨头。汽车夫扶他走了几步,见不是事,便索性背着他一路小跑,把他送回了汽车里。白摩尼苍白成了个单薄的小纸人,口鼻呼出冰凉的气息,太阳穴也酸胀着疼痛。

    他想哭,从清晨连毅发病时就想哭,一直想到现在,可硬是哭不出来。再不哭,那眼泪就要积成血了。

    不等他的吩咐,汽车夫发动汽车,径自驶离了码头。

    白摩尼回了连宅,沐浴更衣,吸鸦片烟。心中恍恍惚惚的平静了,他出门上车,去医院看连毅。

    连毅还昏睡着,白摩尼坐在了床边沙发椅上。沙发椅很柔软,白摩尼累透了,如今身体往里一陷,感觉倒是舒服。两边胳膊肘搭在椅子扶手上,他伸长双腿向后一仰。前方是亮晶晶的玻璃窗,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天边有隐隐的霞光。一只鸟落在对面房屋的尖顶上,一动不动,静成了黑色的剪影。

    白摩尼心里什么都没想,单是坐着,看着。看霞光一点一点的明亮又一点一点的黯淡,看黑色的孤鸟终于耐不住寂寞,振翅飞上了枯瘦的枝杈。阴霾的天空从灰白变成了深蓝,又从深蓝变成了墨黑。最亲爱的人彻底的远离了,这是命,没办法,只是惋惜当初朝夕相处时,年少无知,不懂珍惜。

    一弯月亮悬在了窗外,月色惨白,月牙锋利,像一小弯薄薄的冰。白摩尼想把它摘下来,含在嘴里慢慢的吮化。身上冷,心里热,他还憋着一腔的眼泪,眼泪浓稠,要成血了。

    凌晨时分,白摩尼闭了眼睛。闭了眼睛,眼前也依旧横着那弯月亮。忽然想起了好些年前,大哥曾经送过自己一把折扇。折扇一面画着山水,一面写着诗文。诗文的内容记不清楚了,只对末尾一句还有印象:休惆怅,万里无云天一样。

    折扇不知被他随手丢到了哪里去,诗文的意思他也不懂。只有“天一样”三个字触动了他的心。天还是从前的天,世界却不是从前的世界,人也不是从前的人了。他没办法再回到当年那一天,重新再从大哥手中接一把折扇。

    病床上微微有了动静,让他睁开眼睛扭过了头。在黯淡的晨光中,他很意外的和连毅对视了。

    连毅怔怔的望着他,干燥的嘴唇动了动,却是说不出话。一只手从棉被下颤巍巍的抬了起来,他只发出一声含糊的呻吟。

    白摩尼缓缓的侧身,握住了他的手。连毅的手指虚弱的合拢了,也回握了他。

    白摩尼凝视着他,想要向他笑一下,然而气息一颤,灼热的眼泪忽然涌出了他的眼眶。几年没有哭过了,竟然积攒了这么多眼泪,会滔滔的往下淌。泪流满面的露出了那个笑容,随即他缓缓低头,把自己的前额抵上了连毅的手背。

    肩膀大大的耸动了一下m.MMczx.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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