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摩登英俊,是个为了钱无所不为的人。这三位都年轻美丽,都活泼可爱。电灯光下,他们的绸缎衣服在反光,他们的戒指手表在反光,他们笑起来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牙齿也在反光。白摩尼是唯一穿西装的,领带结系得端正饱满,领带夹子上嵌了一粒钻石,随着他的动作闪闪烁烁,像是怀了一颗小星星。 欢声笑语的把牌打到了午夜时分,四个人起身进入客厅休息,连毅也精神焕发的下楼了。他一露面,三位客人立刻众星捧月一般的围上了他,都知道锋老大方,只要把他哄高兴了,他能成千上万的往外扔钱。白摩尼坐在沙发上,低头给自己点了一根香烟。深吸一口抬起头,他一边喷云吐雾,一边去看连毅。两个戏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趣话,把连毅逗得哈哈大笑。白摩尼看他笑得痛快,忍不住垂下眼帘,也跟着笑了一下。 得看一眼是一眼吧,明早一走,从此就未必还有再见的机会了。连毅,老妖怪,当初谁能想到他会和这个老妖怪一混混了整四年?人生如戏,而且是出荒诞滑稽戏,差了二三十岁的两个人,打起来是认认真真的打,好起来也是认认真真的好。对于这个孤独的老妖怪,他是爱的,可惜是怜爱,不是恋爱。 热热闹闹的吃过一顿夜宵之后,牌局重开,连毅上场。电影明星在打麻将一方面略逊一筹,无法像磐石一样稳坐一夜,所以姑且躺在沙发上打瞌睡。一觉睡到凌晨,电影明星接替了哈欠连天的白摩尼。白摩尼扶着个仆人退了场,直接进了楼下的烟室。 侧身往烟榻上一躺,他让个小仆人蹲在榻前烧烟泡,自己则是撸起衣袖,看了看腕子上的手表。轮船是下午一点钟开,按照计划,自己应该在九点钟之前赶到日租界的旭街。那里有家大烟土行,只要他在烟土行门口一下车,就算成功了。马从戎的人会一直等在烟土行外,见到他后一拥而上,用汽车拉了他就跑。等到连毅这边反应过来时,码头已经开船了,不信他能追到日本去! 一扯衣袖遮住手表,白摩尼又顺势摸了摸胸前的领带。然后扶着烟枪深深的吸了一大口,他支使小仆人去倒热茶,自己则是从枕头下摸出个小纸包,偷偷揣进了裤兜里。纸包里装着吗啡药丸,完全靠它是不行的,不过实在到了难熬的时候,吞几粒也很管用。当然,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应该根本用不着它。即便大哥没有给自己预备鸦片,上船之前现派人去买,也一样能买得到。 一口气吸了八个大烟泡,白摩尼欠身喝了一口热茶,然后躺回原位闭目养神。手表的秒针一格一格,走在他的心上。再过一个小时,他就要走了。 与此同时,霍相贞已经起了床。 马从戎起得比他更早一点,把要带的行李检查了一遍,又把家里的人叫到面前,开课似的一一训导了一番。三爷是走了,可三爷并非一去不复返,所以看房子的得好好看,管账目的也得好好管。干好了,三爷回来有赏;干不好,三爷回来一脚把他踹出去! 训到最后,留下两个不训了,因为这两个是要跟着他上船的,其中一个五短三粗虎头虎脑,正是他最心爱的小苦力;另一个略高挑些,天生一双飞毛腿,东跑西颠的十分伶俐,也算他的爱将。让小苦力把收拾出来的四只大皮箱运上了汽车,马从戎一手叉着腰,一手摸着下巴,正是沉吟着想要说话,冷不防客厅里电话铃声大作,飞毛腿跑过去接听了,片刻之后回了来,对着马从戎一弯腰:“三爷,顾军长来了电话。” 马从戎心中一惊,连忙走去客厅抄起了话筒。三言两语的交谈过后,他放下了心——原来顾承喜一直想来天津再看霍相贞一眼,可是冗务繁杂,始终没脱开身。此刻他是刚到天津,因为身边还带着小久保,所以就直接去码头了,届时大家在码头上见。 挂断电话一转身,马从戎和霍相贞打了个照面。霍相贞是衬衫长裤的打扮,衬衫外面只加了一件青缎子马甲。马从戎对着他笑道:“顾承喜的电话,说要到码头送送您。” 霍相贞很平静的一点头:“好。” 外面正是春寒料峭,所以马从戎先支使仆人上楼去拿毛衣下来,又对霍相贞说道:“我看大爷和他是和解了。” 霍相贞抬手堵嘴咳嗽了一声:“他那个人……” 话没说完,余音袅袅,顾承喜毕竟是为他跳了一次冰河,所以他不想背后嚼顾承喜的舌头。况且那都是胎里带来的病,顾承喜自己也没办法,细想起来,其实也算一桩不幸。 马从戎伸手推他:“大爷上楼去吧,上楼别忘了穿毛衣。楼下大开着门,屋子都晾冷了。” 霍相贞依言向外走去。上一次肺炎实在是犯得厉害,现在看着是好了,可一旦呼吸了冷空气,就要咳嗽。霍相贞也怕自己这时生病——他心里已经算计好了,马从戎和那两个随从管行李,自己管小弟。那四个箱子很有分量,马从戎又是个身娇肉贵的,两个随从能把箱子拎起来就算不错。小弟腿不方便,有自己背着他抱着他,上船下船走路也都不是问题了。 霍相贞在楼上卧室脱了马甲换上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