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窗台前,他放回了洋火盒,同时背对着顾承喜说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不管怎么说,军座今天的举动都是太冒险了。” 话音落下,勤务兵端进了水淋淋的一只果盘,盘子里滚动着几枚黄杏,是路上吃剩下的。顾承喜一手夹着香烟,一手拿了个黄杏,不吃,只是摆弄着看。 看了片刻,他忽然发了感慨:“记得那年是在哪儿来着?河南?好像是河南。我们打了一场胜仗,他骑马跑了几十里地,专门给我送了一口袋巧克力糖当犒劳。当时也实在是没什么好东西,巧克力糖还是马从戎的。马从戎你知道吧?就是那个细长条子的小白脸儿,看着挺有派头,到咱家来过好几次。” 说到这里,他把黄杏送到鼻端嗅了嗅:“那时候他还带着伤呢,骑在马上一颠一颠的,能不疼?” 轻轻一吻手中的黄杏,他忽然惆怅了:“他也对我好过,好起来是真好,看我的眼神都和看别人不一样。现在他看我的眼神,也和看别人不一样,跟见了癞蛤蟆似的,好像恨不得一脚踩死我。我这么卖命去找他救他,他还是不领情,看那意思,还是想踩死我。” 一口气把半支香烟吸到了头,他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后悔啊!悔之晚矣。” 然后他掐灭香烟,吃了黄杏。端过一杯茶漱了漱口,他往床里一滚,睡觉去了。 裴海生依旧望着窗外,心里爱他这一点深情,又恨他这深情不是给自己的。 苏家别墅静悄悄的,能睡的全睡了,直到傍晚时分,庭院里才又有了低低的人声。 霍相贞虽然自认为不嫩,但毕竟从来不曾打着赤脚走过长路,所以一觉醒来之后,他大惊失色,发现自己居然鼓出了满脚的血泡。 李天宝找来一根缝衣针,坐在床尾摆出绣花的架势,要将血泡尽数挑破。安德烈也醒了,披着毯子蹲在一旁发呆。呆了片刻,他轻声开了口:“大帅,疼不疼?” 霍相贞心不在焉的答道:“不疼。” 李天宝感觉大帅这话很不客观,因为不疼才怪。可是等他大功告成之后,霍相贞趿拉着一双软底布鞋,若无其事的走出了卧室,仿佛是真的不疼。 手里捏着一根绣花针,李天宝对安德烈作势一戳:“爵爷,别跟我装小宝贝儿了,赶紧下床伺候大帅去!本副官长也得好好歇歇了,没事儿少叫我,听见没有?” 安德烈茫茫然的答应一声——同僚们挤兑他几句,他向来像听不懂似的,不往心里去。 晚饭还没有开,所以霍相贞穿着一身宽松裤褂,慢慢踱到了庭院一角的亭子里。这亭子高踞于山石之上,四周围了石栏,栏下砌着长条子石凳,要说精致,谈不上如何精致,可亭外就是无限青山无限云,在浩渺的风光之前,亭子的有无似乎都不算什么了。 霍相贞双脚疼痛,所以进入亭子之后,立刻坐上了石凳。侧身倚着石栏往外望,他恍恍惚惚的失了神,忽然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人和事。那些人和事来不及赶不上似的,纷纷扰扰的从他眼前一哄而过——全走了,然而也总有几个肯留下来的。自己抬手拍了拍大腿,他从山想到了雨,从雨想到了杏,从杏想到了卖杏的小姑娘,从小姑娘想到了白摩尼。 腿上很空虚,少了个白摩尼;除了白摩尼,也没有第二个人坐过他的大腿。他不知道怎样才能把白摩尼弄回来。放到先前,这根本不算事,小弟不听话,自己满可以一个嘴巴把他抽回家;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不知道小弟到底是怎么想的,小弟要是真不愿意,自己也不好强抢民女——不对,是民男。 当然,连毅也是个麻烦,若是没有连毅供着他,他没钱花,自然也不会鬼混得这么死心塌地。提起连毅,霍相贞心里翻腾了一下。连毅像和他有仇似的,自从他掌了霍家的权,连毅就开始挤兑他,其实当时陆永明也起过外心,但是那外心很不持久,一看他真站住了脚,也就罢了。连毅却是不然,几年如一日的整治他,四面八方的嚼舌头,硬说他是赵括,真能把人活活气死。 勉强把心思从连毅身上拉了回来,霍相贞叹了口气,心想山上倒是真凉快,睡了一下午,一点汗也没出。 正在此时,顾承喜来了。 顾承喜睡足一觉,醒来后听说霍相贞正坐在亭子里看风景,便浑身皮肉做痒。抄起一把大剪刀,他把自己左大脚趾的炮筒子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