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小,我怎么能丢下他不管,还有采薇,她今年就要中考了,我还要供她读高中、读大学,我不能走,不能走 老林叹了口气,轻声问:那杨麟呢,他不可能在这待一辈子的,你舍得和他分开吗? 陈错陡然捏紧杯子,猛地抬起头看着老林,老林直视他的眼睛,笑道:你们的事我早就看出来了,不过你别紧张,这是你的私生活,我无权干涉,杨麟是个好孩子,我看得出来,他对你也是认真的,如果你想跟他长久地过下去,这一步是早晚要迈出去的。 陈错垂下头,扯出了一抹苦笑,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本来没奢望能和他长久在一起,我没这个资格,也不配,可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我发现,我根本不可能放手了,一想到还有一年多就要和他分开,我就难过得要命,我想跟他走,做梦都想,可是,我不能啊,我没有任性的资本了,也没有了自主选择生活的权利,我不可能带着程家姐弟去当北漂,也不可能把这些责任转嫁到杨麟身上,这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当着老校长的面,陈错把这些日子积郁在心头的苦闷一股脑地倾倒出来,老林轻抚着陈错的头发,却无法抚平他心头的郁结,黯然地叹了口气,良久无言。 半晌,陈错终于平静下来,抬起头哑声问:校长,您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这个周末,车票已经买好了,我已经跟教委打了申请,再过两三个月他们就会委派新的校长过来,这段时间,你们得再辛苦一下了。 陈错点点头,沉默着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刚抚上门把手,忽然问道:校长,在这里教一辈子书,您后悔了么? 老林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一瞬,随即道:说实话,这几十年来,我经常问自己这个问题,为了所谓的责任和一腔热血抛弃家人,苦守着这所学校到底值得么。老林声音有些发颤,但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值得的,人这一辈子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伴随着取舍,既然选择了,就必须一直往前看,不要回头,不要再去计较得失,坚持下去,把这件事做好,等到了生命的终点再回过头看,这辈子才算对得起自己。 陈错心头大震,扶着门把手的右手轻轻颤抖,他强自镇定下来,转过头看着老林,目光柔和且坚定,校长,这些年我一直欠您一句谢谢,谢谢您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拉了我一把,给了我这份工作,让我有机会做我该做的事,谢谢,您放心,以后的路,不管再难,我也会坚持走下去的。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 老林走的那天,四人到镇上的餐馆吃了顿饭,算是给老林践行。这些天,杨麟从陈错那里得知了老林的事迹。十年浩劫期间,老林和妻子作为知青来到玉阳县插队,后来辗转到了玉河小学教书。□□结束时,他们夫妻俨然已成了学校的顶梁柱,再加上大批教职工返乡,他们夫妻再一走,学校必定难以为继。那时,老林的妻子是坚持要返乡的,而老林却满腔热忱扑在学校事务上,不忍心看着学校因教师的离开而倒闭,便让妻女先行离开,自己留下来等新老师就位再走,这一等就是四十年。这期间,老师们来来往往,委派的,支教的,换了一拨又一拨,没有一个愿意长期留在这里,老林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离开,直到收到了妻子寄来的离婚协议书,才算彻底打消了返乡的念头。 杨麟看着老林咳喘着上了老乡的车,心里生出一种酸涩的悲凉,似乎透过那佝偻的背影看到了几十年后的陈错。不过,真到了那时候,陈错绝不会这样形单影只的,至少他身边还有个同样苍老的身影,两个老头互相搀扶着,踏着夕阳走过蜿蜒的山路,想想也怪温馨的。 三人沿着山路往回走,杨麟瞥了一眼身旁始终保持沉默的陈错,把手伸进了他的掌心,轻声道:老林辛苦了一辈子,这回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陈错眼皮轻抬了一下,顺势握紧了他的手,默然点了点头。 你们不觉得林校长走得太突然了么?跟在他们身后的石修忽然开口,校舍的事还没完全办妥,师资的问题也没根本解决,林校长为学校鞠躬尽瘁了一辈子,怎么会在这当口突然抛下他在乎的一切去养老呢? 陈错听到这话脚步一顿,转头盯着石修,这话道出了他埋在心底,暂时被离别的伤感冲淡了的疑虑,此刻突然被提起,陈错皱着眉再次陷入了沉默。 老林和家人四十多年没见,接到她们的消息当然顾不上别的了,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啊。杨麟耸耸肩,没发现这事有什么异常。 石修眼睛盯着陈错,微笑道:也许吧,我也就是说说,不管怎么样,希望林校长以后的生活平安幸福吧。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