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眼七月,海棠谢却,梦迢暗里检点,上月中旬预谋的那场邂逅,大约已如纷纷落英,在董墨心头埋成了一个迷的坟冢。 她自然就该往董墨眼跟前晃一晃,好给他的好奇心一个恰当的解惑时机。 说话这日就装黛妥帖了,使人打探了董墨行踪,“巧”打清雨园门前过。也巧在董墨正往布政司衙门递交了赴任的扎付,午晌将将归家。 这厢骑在马上,因未正经到任,只穿着一件严谨克己的银灰色圆领袍,整个人像一片法度森严的禁地。 偏偏额上浮着一层细汗,嘴唇热得有些泛红,又仿佛这片庄严禁地里,囚着个不守节的叛徒。 一路行来,正被太阳晒得有些昏昏沉沉的,叵奈才下马,就瞧见对街上慢行着一位年轻妇人。穿戴实在寻常,却掩不住那一张宝珠之辉的面容,像是打他重重疑团的心里蓦地浮现出来的一条线索。 便招手叫来小厮,暗结额心朝对街递了递下巴,“你瞧那妇人,是不是上回马车前撞见那位?” 小厮正牵马,闻言定眼一瞧,果不其然!笑得丢了缰绳,“可不就是她!这不是好好活着么,亏得小的还想她是不是给追债的打死了,心里好些日子过不去!” 董墨似笑非笑,心里愈发觉得那是个骗子。转背要进门,刚踩上第二级石磴,又想起她那双怨恨难鸣的眼睛,真是好奇她到底骗他些什么?用何种手段? 他一面怀疑,一面止步转身吩咐,“去问问她,倘或她得空,请她进园子里吃杯凉茶。” 小厮先是惊了惊,落后朝对街跑过去,几步拦了那妇人。两个人说什么听不见,董墨只在这头望着,须臾那妇人也朝这头抬了眼,目光比上回还冷了几分,冰箭似的射穿游人,朝他直射过来。 董墨这园子叫清雨园,听说是远宋一位王爷在济南的别馆,沦落至今,景致依旧,人事已非。 梦迢跟着丫头遐暨至一座浅池,石造九曲桥那头是一间水榭,风送荷香,蝉碎浓阴,细细的喧闹中拥出一种别致的寂静。 她是个仔细人,装得个好模样,真没见过市面似的,一副被这富贵居所迷乱眼的神色。四下里探着目光,左边瞧了瞧右边,简直忙花了眼! 那丫头请她进了水榭,椅上请座,招呼了茶果,说话带着些京城口音,“姑娘不要拘束,这里稍坐会,我们爷换了衣裳就来。” 话音甫落,门口光影一晃,是董墨进来。这一会的功夫,他又换了身湘色蝉翼纱圆领袍,底下依旧是层白里子,打着银蝠团的圆补子。 梦迢看出来了,这人好干净,心里恐怕也容不下沙子。她起身的动作缓得添几分弱柳之质,软腰软臂,刻意营造出惹人怜悯的态势。又在这种弱质里不肯顺从,干站着迎他进来,并不福身见礼。 董墨背着光踏进来,又迎着光落到榻上,对她的无礼似乎不见怪,目光带着一种和蔼笑意,又暗含着拒人千里的冷意。 他将袖口随意地朝下头椅上请了请,“小姐请吃茶。原本非亲非故,又是男女有别,不该请小姐进家中来。只是有几句话想问一问小姐,不得不唐突。倘或有损小姐名声,万望宽恕。” 先前那遭“邂逅”太慌乱,梦迢没来得及看清他的五官,只记得他一双沉在湖心的宝石一样的眼睛。 今番细瞧,才发现他的眉宇嘴唇都有种薄薄的凉意,像被围困在山谷里的秋风,回旋、回旋,低低地呜咽着,吹不出去。 总之,他长得漂亮,梦迢见过太多男人,据她认为,男人本性里都有些相似,因此她更留意他们面目与气度上的不同。气度上,他比同龄男人的张扬轻浮,又多了“月挂霜林寒欲坠”的沉敛。 梦迢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这一点倒跟她娘是一脉相承。她娘自己钟爱美男子,反倒常耳提命面地教训她:“色字当头一把刀,你可不要再吃我那些傻亏!” 她业已上了孟玉一次“当”,吃一堑不免时时提着心,于是忙把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