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坑坑洼洼带着伤,有草草锔过的也有金缮——金缮有不少还是父亲自己动手做的。那只居仁堂款识的六寸碟子永远盛着豆腐乳——数量视早间吃饭的人数而定。 自己摔碎了再自己补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游戏,可以这么玩儿…… 晨来揉了下眼,打个哈欠,一激灵,先看新闻。 “来来,起床没有?你去看看爸爸要紧不要紧。我怎么瞧着比昨儿晚上肿得还高了呢?你瞧那脚踝,说是完全不敢挪动,搁在床上都疼得钻心。”柳素因推门进来,看晨来盘腿坐在床角,一气儿同她说了这些。 晨来的目光没离开手机屏,迅速浏览着网页,只是应着母亲,“知道了,这就去。” “什么事儿那么要紧啊,不是急诊你就先撂下——你爸疼着呢,一宿没睡安稳。”柳素因说。 晨来放下手机,说:“我看下有没有出新闻。” 她语气是冷静的,柳素因听了却愣了下,“会上新闻?这么大吗?” “不一定。我就看看。”晨来知道母亲容易紧张激动,语气放轻松了些。蒲珍往这边看了眼,催晨来快去洗脸准备上班,说你爸就是能咋呼,又没骨折也没伤着脏器,能疼到哪儿去啊?你妈拿你爸跟菩萨似的待,你甭理她。快点儿吃完饭上班去,瞧昨儿晚上一宿也没睡安稳,静听见你翻身了。晨来答应,果然先去洗了脸。 蒲珍陪着晨来,说着话,站在廊子里压腿。“午休补会儿觉吧。今儿下班甭回来了,直接回宿舍睡觉去。家里有我帮忙,你不用挂着。有事儿就给你打电话了。” 晨来看姑姑换了运动衣,比例很好的身材苗条而柔软,忍不住问:“姑姑多久没跳舞了?” “可有阵子了。”蒲珍不在意地说。 成奶奶赶着她的狮子猫进屋,看见了蒲珍在伸展四肢,笑眯眯地说:“小珍哪,你看看你这身段儿,还跟小姑娘似的……我前几天忽然做梦梦见你,在这院子里跳舞,我还问说这跳得是什么呀,这扮上像《红色娘子军》,是不是?你还跟我说,我跳《天鹅湖》呢。唉,梦里啊,胡来,哪儿有扛枪的天鹅呀?” 蒲珍大笑。 晨来听成奶奶跟姑姑说话,也忍不住笑。 成奶奶进了屋,蒲珍换了条腿来压,转过身来就看见晨来笑,眉一抬,说:“昨晚上睡不好,今儿早上精神倒不错。” “也还好。” “趁年轻折腾吧。酒大伤身不假,不过啊,你隔段时间要不喝醉那么一次,我看你得疯。跟谁喝的?又是小白?”蒲珍问。 “嗯。” “都不带换换人的。瞧你俩这出息——明明都是又漂亮又聪明又有趣还有头脑的姑娘……咦,不然你们俩凑一对好了呀。”蒲珍说着自己先笑起来。 晨来要笑,却听见母亲在里头哟的一声说姑姑怎么能这么说呢、这还得了……姑侄俩相视一笑。 蒲珍道:“得,不说,再说下去,又得费俩碗。这也太费了。” 晨来笑得毛巾都要拿不住了。 这会儿工夫,她听见父亲在里屋喊疼,忙丢下手里的东西进去看。 屋子里空气混浊,她进门先把窗子都打开。新鲜空气冲进来,让人立时觉得舒服多了。她回身看看,父母的这张架子床,像是屋子里又安了个小屋。床头对面的小柜子打开,原先里面是放被子用的,现在摆了个电视机。这会儿电视节目里刚开始播早间新闻,晨来偶尔在医院食堂吃饭时,能赶上看一两眼,瞥了一眼,过去拿药,一颗颗数出来放进药盒的小格子里,先数了一天的量,重新写了标签贴好。 柳素因正在问蒲玺早上想吃点儿什么。蒲玺不耐烦,一会儿说这儿疼一会儿说那儿疼,看见晨来走过来,声量却不自觉小了些,面上仍然是烦躁不堪的样子。晨来知道他身上确实是疼,查看他的伤处时,轻声说:“吃完早饭把药吃了。听我妈的安排,不然你自己受罪,她受累。谁家受伤了能一眨眼就好了……” 她说着话,忽然觉得父亲怎么反常安静,停下来,立即觉得电视机音量有点大,而且不同步。她皱了下眉,看父亲眼睛盯着电视机,直起身来回头看,怔了怔,确认画面里那个穿着橙色马甲脸部被打码的人是丁一樵。 “……日前警方破获一起诈骗案。嫌疑犯利用伪造的书画骗取金钱,作案手法精巧,涉案金额巨大,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目前案件仍在审理之中,本台记者将继续跟踪报道。在今天的《法制在线》栏目中,将播出专题报道,敬请关注。” 晨来不看父亲,只将水杯放在他手边,拿过遥控器关掉电视机。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