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方辉强调。 “噢。”安歌不明所以,但没坚持。相处多年,她算摸透方辉的性格了,就是头顺毛驴,别看平时温和,闹起小情绪还挺犟。 方辉一口气喝光牛奶,跑去匆匆刷了个牙,出来张嘴说话气息带着薄荷味,“这里可真好,不会一大家子抢厕所。”他家人多,搬进了六十多平方两室一厅一卫的小公房,遇到寒暑假那得排队上厕所。徐家也好不到哪。平时习惯了不觉得,有了对比挺明显的。 安歌抿嘴笑,“将来还会更好。” “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每家每户有私家车。”安歌描述过的这个愿景,方辉也熟。不过和徐蓁不同,他相信会有这天。“毛毛,将来我可能考不上公派。” 方辉有自知之明,他是典型的偏科,数理特别好,化学一般,语文英语更一般,“有你盯着我我成绩才好,以后估计我光应付学业就很累。” “可是我们、是不是不用这么赶?”方辉在想,方亮是因为学业累才病的吗?他不愿意安歌也太累。 时间不等人,不加快刚好遇到减招的两年,安歌相信自己能拉上方辉,但徐蓁就险了,复读更不稳。而且徐蓁心态不好,不一定愿意复读。 她很干脆地说,“我想早点长大,早点做想做的事。” 方辉摇头,嘴角上扬带着笑。他也可以算是在徐家长大的,怎么忘了安歌最早的处境呢,人的忘性真大,大概还是因为没疼在自个身上。 他真心实意地说,“该去国外读书的人是你。可惜去了你就没法实现理想。” “等参军后我就不是徐家的孩子了。”到时安景云控制欲再强,也没办法遥控一个纪律性很强的地方的人。 到时更没有小我,只有服从二字,方辉欲言又止。 “不怕,我是真的喜欢飞行。”安歌安慰他,“我经常梦到在飞机要撞山坠海的当口,我一把把机头又拉起来了,特别兴奋,特别刺激。我也清楚知道自己要付出的代价,但是我愿意,我特别高兴我有这个能力去实现。” 在安歌的另一个人生中,从小到大总有人告诉她女孩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而什么又是最适合女孩子的人生。曾经有一段时间她傻乎乎地信了,给自己加了无数限制。再回到八十年代,这个时代的人仍然有不少是理想主义,还相信许多东西,不那么在意付出之后的收获,那么她也想试试。 “其实我最怕的是我会变得越来越像我妈,试图控制自己关心的人的人生……”安歌垂下眼。平时还好,但关系到生死的,她那个内心的声音就在质问:这样是不是最好?你有什么权力去做决定?今天,在护士通知家属去备血时,那个声音几乎在心中狂吼。 要是万一,让情况变得更糟了,那怎么办? 她一直一直冒冷汗。 第一百三十章 “……小戆大。” 方辉没料到安歌还有这种顾虑, 一时也找不到安慰的话, 憋了会猛地冒出一句嗔怪。刚才饭桌上听多了, 外婆责备安歌,小戆大,外婆家是别的地方吗, 怎么毛毛跟外婆客气了呢。 他口音不对, 听上去硬梆梆的,安歌被逗得一笑,“不许我多愁善感?”她品品他口音, 想想还是要笑,弯起食指探身在方辉额角轻轻一敲,“戆大……” 用的是方言, 语声上挑,带着吴语的轻柔。 方辉不服气,伸手还击, 安歌眼明手快挡住,扔下毯子下床趿了鞋就走, “我去睡了, 你也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还得坐长途车回去。安歌觉得自己在追求物质享受上跟卫庆云真是五十步与一百步, 这会想到破破烂烂的客运车、颠簸摇晃的土路,浑身筋骨都觉得酸痛了。 想到谁就来谁,楼下一个人影闪到大门口, 安歌眼尖, 发现正是卫庆云。 也不知道深更半夜她约了谁, 靠在门边有说有笑,只是避着卫淑真,压低了声音。 不过卫淑真还没到老眼昏花的时候呢,没多久就传来开窗的动静,吓得卫庆云往里一缩,掩上大门,又闪回了房里。大门外的人默默站了会,一步一回头地走了。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