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选择很危险,但是阿钩的伤势如果不处理一下, 很可能等不到出山就会死在路上, 更何况他们对此地全然不熟悉,若是迷失在山中更为致命。 转过一个山坳, 眼前就是一座小小的村落, 说是村落,其实不过是几座破旧的茅草屋,檐下放着几只大簸箩, 上面摊着许多颜色深重的菜干。 他们走过去时,柴门里走出几个白发苍苍弓腰驼背的老妇人, 她们站在门边,看着这两个狼狈怪异身上带血行色匆匆的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在原地,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像是干枯瘦长的冷铁立在那里, 丝毫不见任何一丝对于这两个奇怪外来者的好奇。 这种古怪的观望神态让阿钩从心底感到了一种难言莫名的恐惧, 像是有纤细冰凉的小手从地里伸出来,悄悄扣住了他的脚踝,一路顺着脊背抚上了他的心脏。 在这些老人冷漠的视线里,阿钩感觉腿上的伤都没有那么痛了,他只想着赶快离开这里——无论是去哪里都行。 但奇怪的心理感觉肯定不能被谢琢采纳,三郎君搀扶着阿钩走过去,选了距他们最近的一位老妇人,上前问道:“老夫人安好,我与我仆行至此处,遇到了强人,惊慌之下逃入山林,想寻一位识得路途的男子带路引我们出去,不知老丈可在家中?” 老妇盯着谢琢看了一会儿,好像听不懂他的话似的,只是默不作声地瞅着谢琢,眼皮耷拉,脸上深刻地皱纹里写满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谢琢仿佛没有意识到对方的抗拒,毫不气馁地又询问了一遍,这次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态度和蔼可亲得完全不像一个出身富贵的世家子弟。 听他第二遍询问,那名老妇终于动了动眼皮,干瘪的嘴巴抽动了一下,从嘴里扔出两个梆硬的字:“死了。” 谢琢眨了眨眼睛,略微一想,猛然意识到,这里或许就是赵无缺跟他提及过的“寡妇村”,六年战役期间,边境定州告急,所有成丁都被拉上了战场,到后来,因为兵员折损严重,征兵的标准不断放宽,竟然到了“凡能举握剑斧者,皆入兵书”的地步,上到八十老翁,下到八岁孩童,全都被囊括在内。 有许多村落,一夕之间男丁尽无,一部分是为了逃避征兵躲入山林了,另一部分则是被强行征走了。 这些村落里只剩下了年迈的老妇和实在无法可用的婴孩幼童——就连妇人都被征入行伍,“行浆洗缝补炊火事”。 有些村一整个村子都被征空了,留下孤儿寡母苦苦守候,这样的村子就被称作“寡妇村”,赵无缺带着谢琢在外行走时,给他指过一处村落,说那里就是距离定州城最近的寡妇村,满村男丁都留在了“填尸线”里头,定州军每年会给她们发饷,这本是不符合大夏抚遗烈属规则的,给定州的饷银里也没有这部分,所以这些饷银就都是他偷摸学着私造的军钱。 “真真假假,混在一起,不是积年库吏,谁也分不清。”赵无缺提起这件事情时还挺骄傲。 将赵无缺的脸从脑海里挥去,谢琢意识到,他和阿钩可能的确是来到了一个“寡妇村”。 老妇看了他们一会儿,往后退了两步,将篱笆扎的门打开,转身慢吞吞地向着屋里走去,抬手将遮住门框的破布撩起,大大地显露出其中的景象。 谢琢会意,扶着阿钩深一脚浅一脚地进屋,很识相地坐在了门槛上,没有贸然踏入房间。 老妇对他的识相大概也很满意,出来的时候手里还端着一碗清水,一言不发地递给了阿钩。 阿钩喝水的时候,她就呆呆地盯着阿钩瞧,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谢琢试探性地开口索要了一些干净衣物,老妇瞧了他一下,竟然转回屋里去拿了,但等她出来时,谢琢颇有点哭笑不得—— 他原本的意思是借两件农家衣物,拆散头发,打扮成寻常百姓的样子,但是老妇手里居然只有一件衣服,而且她伸手递出的方向,明显是对着阿钩的。 被刻意无视了的谢琢:…… 阿钩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他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越过主家被偏爱的场面,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地将求救的视线转向了三郎君。 谢琢示意他收下,从容地代他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