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到莫娘子。 那女子容色犹在,只是这几年穷日子让花朵凋零了些,面色苍白地看着龟公们里里外外地搬箱笼,听了少年没头没脑的一通骂,扯扯嘴角挤出个嘲讽的笑容。 “我下贱?你以为你娘又好到哪里去?还不是跟我一般——” 她声音飘忽,只来得及说到这里。 谢知行平日里是个没脾气的,但只限他自己,但凡扯上母亲一个字,都火爆得一点就炸,龟公们扔下箱笼同他动起手来,几人打他一个,生生揍得在床上躺了三天。 挨了揍,回家还要假装没事人般,龇牙咧嘴地给母亲烧饭,只庆幸母亲生的是眼疾,瞧不见他满脸青紫。 身上稍稍不那么痛了,谢知行马上又到街市上摆了书画摊,冬天药材价涨得厉害,他急着用钱。 这一年的通州,实在太冷。 街面上的乞丐不知饿死了多少,大多数人连家门都不出,书画摊哪里有生意。 枯站了十来天,莫说药材,家里就连米粮都要尽了,街坊们开始还肯伸手,奈何看病吃药是个无底洞,也无力接济。 这一日谢知行空手回到家的时候,谢母已经睡下,然而他仍是一眼就瞧见了棉袄下藏着的血迹斑斑的绣布,母亲……竟然试着用几近失明的双眼绣活卖钱! 少年谢知行跌跌撞撞奔出院子,蒙头捂着嘴,在夜色里无声痛哭。 胡人就是在此时找来的。 胡人说,自己从京城来,想要寻人画一幅美人图,一应用具都可提供,只要画满意,银钱好商量。 他很快就送来了东西,笔墨纸张都是好的,通州少见的那种好,除此之外还送了一件衣裳,要求“美人”必须穿着入画。 谢知行拧着眉头瞧那件轻纱衣,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把纸墨往前一推。 “我不画青楼女子。” 胡人笑得嘎嘎作响,“你要是找得到良家女子,我也没意见啊,只是这衣服,必须穿着。” “你们文人不是有命题作诗么?这就是命题作画。” 见谢知行还在犹豫,胡人伸出五个手指,“五十两。” 五十两银子,莫说娘亲今年的医药费,就连明年进京赶考的钱都够了! 谢知行一咬牙,答应了下来。 答应之后,他开始四处寻找能入画的人,谢知行很执着,青楼女子玷污笔墨,不堪入画,然而去哪里找个肯穿轻纱衣让人画的良家女子? 他把目光盯到了街面乞丐之中。 那年的通州,真的很冷。 谢知行盯了整整三天,他并不妄动,狩猎般一心一意地等着,等乞丐饿得最绝望,最无力拒绝他的那一刻,用半个冷透的馒头将她骗了出来。 作画过程很顺利,比预想中还要顺利,乞丐神情天真狡黠,惑人而不自知,谢知行画笔一挥,一鼓作气而成。 等胡人来取画的那几天,谢知行心中既有即将拿到银子的喜悦,又有些对佳作的不舍,然而不舍也很快被喜悦冲淡。 知子莫若母,谢知行突如其来的好情绪引起了母亲的注意,那日他好不容易联系到胡人,约好取画的时辰,回家就见母亲正襟危坐在桌案前,眼前放着一副画卷。 “娘,你眼睛好了?吃的药终于起效了?!” 谢知行欣喜若狂,在看清那幅画上内容后,从头冷到了脚底。 在谢母冰冷的目光中,他不得已将一切和盘托出。 谢母静静听了始末,并未发作,只是淡淡道:“这画,不能卖。” 谢知行万分不解:“为何?!” 谢母目光虚浮,仍然带着谴责意味,有若实质地落在他身上。 “阿行,你有没有想过,那胡人让你画这幅画,是要拿去做什么?” 谢知行没想过,或者说,他刻意让自己不去想。 “京城人豪奢,玩的花样也千奇百怪,既然’必须’穿那件衣服入画,为娘猜测……他们多半是用这件衣裳为题办了比赛,多张美人图放在一起一决高下。” 想到那淫·乱画面,少年谢知行眉心一跳,不由自主地蹙眉。 “你找的这人虽是乞儿,可也是个堂堂正正的女子,她的画像要被拿去当众品鉴,穿着这样的衣裳被人指指点点,她自己知道吗?同意了吗?!” “你用半个馒头几个铜板,买到的不是她在你眼前坐两个时辰,很可能是她后半生清白!” ……都要饿死了,还管什么清白不清白?可这话谢知行不敢说。 他结结巴巴:“可是娘……咱们总要吃饭买药……” 谢母厉声呵斥:“有些事情,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