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晾了半个小时。 “学长你忍一忍,快到学校了。”洛纬秋重新迈开步子,说话时嘴边哈出团团白气,彰示着此刻温度之低。他又想了想,说道:“学长,你把我外套领口的拉链拉开吧。” “……啊?”金澜不知他想做什么,迟疑了一秒,还是动作起来,手指伸向外套拉链,然后轻轻拉下,洛纬秋的脖颈于是更大面积地暴露在外。 “你把手放进我衣服里。” 金澜怔住了,然而快速地说:“不,不行,我的手太凉了。” “放进去。”光线昏暗,洛纬秋也看不清金澜的手此刻是否已经冻红了,只觉得有一小块莹白始终在他眼下半尺左右摇着、晃着,与他的脸一起接受刀割似的吹拂,他觉得这滋味并不好受。“我没事的,你放进去吧。”言语中带着一分不容置疑的坚定。 金澜的指尖微颤着,最终还是将手缓缓伸入他衣内。手确实很凉,甚至已冻得微微发僵,在刚放进去的那几秒里,洛纬秋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但他自制力惊人,咬住了牙关,没有流露出半点不舒服的声音。 他穿得很少,拉开外套,内里只有一件质地柔软的薄毛衣,正服帖地敷在躯干上,随着身体曲线的起伏而或隆起或低凹。 金澜的一只手向左,正覆在洛纬秋的心脏上方。隔着毛衣,他能够感受到手下那颗心脏此刻正强劲地跃动着,一下又一下,小锤似的,敲击着他的手心。 金澜上过不少解剖课,他对人体结构早已熟稔于心,他见过摸过触碰过胖瘦各异的身体、好看的身体、丑陋的身体。看到人变成尸体,赤裸而苍白地躺在解剖台上时,他和所有人一样在时间的规训下,从一开始的不适渐渐转为麻木。大家曾笑言,大概今后看世界级选美冠军的身体都像在看普普通通的一坨肉,已经毫无美丑之辨了。 但是现在,手掌感受着心肌的一次次收缩与舒张,接收到的刺激化作信号经由神经传递给大脑一个讯息:在你手中,有一颗活生生的心。 一颗不属于他的心。 有那么一瞬金澜也想突破血肉与骨骼的重重阻碍,将这颗心牢牢攥住。 双眼猛地睁开,眼前怎么还是那条河,时而粼粼发光时而鬼影成群。从未改变的是,它似乎自始至终横亘在二人面前,可望不可即。 他们好像走了很久,还没有走到彼岸吗? 脸上的热潮急急退去,被酒精侵占已久的头脑冷却了,仿佛终于能够挣扎出水面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似的,瞬间清醒过来。 金澜用力地闭了闭眼,眼角微湿。风凌厉地经过了他,刹那间泪就干了,一点伤心的痕迹都被迅速抹去,不允许存在。 洛纬秋感觉身上这人抽回了手,并在他肩上拍了拍,说:“小洛,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了。” 然而嘴上说得轻巧,四肢还是绵软的,金澜感觉自己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厚厚积雪之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十分吃力。但用力向下看,地上分明没有雪。 于是最后一小段路,洛纬秋几乎是搀着他回来的。走进宿舍楼时深蓝色的天空已经被太阳反复淘洗至发白。 进入宿舍之后,洛纬秋帮他打开灯,然后说:“学长你休息吧,有事再叫我。” “……嗯,谢谢。”千言万语无法诉说,于是就只有谢谢。 金澜一个人躺在床上,他睡不着,只能再一次出神地望着天花板。 可还没过十五分钟,又有人敲门。金澜起身下床,他以为是小颜,于是开门时带着火气:“我说你怎么自作主张——” 话说到半截就停了,因为门外站着的不是颜雪羽,而是洛纬秋。他的领口拉链还未拉上去,整个人看上去疲惫极了。 洛纬秋愣了一下,被迎面而来的不忿冲撞了一下,原本倦累的神色之中添了几分困惑。 “呃,我以为——”金澜赶紧将门拉开,“我以为是我朋友,不是冲你。还有什么事吗?” 洛纬秋点点头,他将手中提着的塑料袋挂在门把手上,他看着金澜苍白的脸色与眼底的乌黑,说:“学长你昨晚喝了不少酒,先吃点东西再睡吧,这样会好受点。” 金澜低头一瞧,是还冒着热气的包子与豆浆。 “我走了。”言毕,洛纬秋转身欲走。 金澜忽然伸手拦住了他。 或许是压抑在心许久了,或许是终于想清楚了,或许是在看到早饭的那一刻猛然迸发的激烈情绪所致,几分勇气居然冲破心底坚硬的地壳,如岩浆喷发般迅速灌溉全身。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