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嵩宇简单交代,“直到上个月,家里人发现她几乎完全看不清任何东西。” “怎么会晶状体脱落?” “先天性发育不足。”冯嵩宇回:“是早产导致的。” 程奕继续听着,“我们家那边医疗水平不行,没几所好医院,他们说苗苗才五岁,她的虹膜结构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人工晶体植入手术的成功率低,建议到省市医院找有经验的专业医生做。” 这一个月他跑前跑后,在学校和家里来回波折,全都是为了苗苗的病情。“我已经咨询过了,市内东大附属医院的眼科在这方面是权威,主治医师是校医学院的邓教授,我提前半个月预约到他的专家号,手术就安排在下周。” “所以我想。” 冯嵩宇说明来意,神情恳切:“在苗苗住院前,让我妈她们在这宿舍暂住几天。” “为什么?” 冯嵩宇错愕,怔愣一下。 程奕终于把疑惑问出口:“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宿舍并不方便。” 床是单人的,苗苗虽然还是个孩子,但冯母带着她睡也会有些拥挤,而且床位在上铺;客厅空间有限,摆放的沙发不适合一个成年男性睡;门口不能自由进出,需要刷校园卡,整栋楼里住的都是男生…… 从刚才短暂相处来看,冯母客气含蓄,苗苗是个乖巧懂事的可爱小姑娘,却意外遭遇这样的变故。程奕抱有同情,却无法理解这是在做什么。 冯嵩宇抿唇,没有立刻回答。 承认自己的短处,尤其是家境上的困难,总是需要勇气,羞耻心在作祟,令他感到挂不住颜面的窘迫。 程奕却仍在等他的回答。 最后,冯嵩宇自暴自弃般放弃隐瞒,“因为我想节省开支。” “苗苗的手术费太高,我们现在还在借钱筹款。” 程奕显然意外。 他记得冯嵩宇曾提到过,父亲是某银行支行的副行长,在当地收入不算低,何至于女儿治病的钱拿不出? 冯嵩宇对此解释:“我半个月前挂的号,当时手术费已经准备好了。但我爸玩高杠杆,现在资金被套住,在股市里拿不出来。” “……” 他自嘲地笑了下:“其实最算没有这件事,我家也差不多了。” 他爷爷奶奶退休后,全家就靠他爸一人撑着,原本当初冯母生育二胎前,也有一份稳定收入,家境不说大富大贵,但也平凡殷实,儿子考上国内顶尖学府,他们感到身边孤独,满怀期待养育女儿,却没想到这是整个家庭的转折点。 苗苗先天体弱,住院吃药打针是家常便饭的事,冯母为此只能辞去工作,她除了照顾孩子,还要看顾两位老人,加之自己高龄生产留下亏虚,身子精力大不如从前,每月滋补汤品中药没停过,但总不见好。 冯父肩头上的重担陡然加剧,两年间一下老了许多。冯嵩宇还是个学生,他清楚家里情况变了,当初考上研究生时,也在犹豫是尽快出来工作,还是留校读研。冯家父母不希望儿子浪费辛苦考取的名额,鼓励他继续读下去。 冯嵩宇在课余间隙,找了几份家教贴补家用,他在上大三后,从未动用家中一分钱。 但这不够,远远不够。 家庭需要开支的地方太多,除了提供冯嵩宇上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外,房贷、车贷、保险……各项压在冯父一个人身上。 若苗苗是个健康的孩子,冯母没有因生产落下病根,那么他们还是日子过得简单幸福的一家人。 但偏偏不幸,事与愿违。 冯父迫于无奈,去投资高风险、高杠杆的理财产品,原以为自己作为专业人士,能赚取点利得,却不料本金被牢牢套住,连原先留给苗苗治病的手术费也栽在里头。 许多看似安稳而平凡的千万个家庭,只需一场病痛,足以击垮那层脆弱的幸福。 健康是上天赋予每个人最珍贵,也最容易忽视的礼物。 · · 听到程奕的话,冯嵩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下意识质问:“你什么意思?” 程奕直视他,字句清晰:“意思是,我拒绝。” “我不同意她们住在这里。” 冯嵩宇的眼神登时变了。 他觉得程奕凉薄的语气无比陌生。 冯嵩宇为了筹集手术费,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医院那边是半个月前挂的专家号,如果不能在指定日期前补齐费用,那么手术将被取消,下次预约又不知要排到什么时候。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