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平帝道:“老神仙有何但书,直言便是。老神仙经历文襄、显圣、嘉平三朝,胸中所学贯通儒道释三教,但有所言,朕愿虚心受教。” 这位嘉平帝口中学贯三教的老神仙,自然便是李放之师,被嘉平帝封为南周国师的仙都山清徵真人了。 清徵真人放下茶杯,道:“自显圣之乱后,我朝与北梁南北分治,分庭抗礼。江南之富庶繁华亦不下于北朝,满朝上下收服旧土之志亦殷殷切切,两位王爷以尊贵之身,亦亲身上马征战,为何却始终无法战胜北梁,陛下可曾细思其中原因?” 嘉平帝心知这位睿智的老者心中早有答案,诚恳道:“朕不知其中缘由,望国师有以教我。” 清徵真人道:“只因我朝虽有收服旧土之志,上下却不能齐用一心。朝中百官多数支持广陵王,而在民间乡野,却认为竟陵王值得追随。东西二府多年相争,临战之时并不能彼此配合,以致虚耗国力,战况僵持,故不能早日收复失地、还于旧都。” 嘉平帝握着茶杯的手轻轻一顿,沉吟道:“国师亦是劝我早立储君?” 清徵真人摇头道:“老道只是关心当今局势,淮南一败,若是再失庐阳,则金陵危矣。若是任两府继续各自征战,不能整合力量、齐心协力,只怕庐阳很快便是下一个淮南……” 嘉平帝愁眉紧锁,叹息一声道:“朕又何尝不知东西两府之争,而此事事关我大周国祚,朕心中实难决断。” 清徵真人轻捋发须,悠悠道:“陛下心中所虑,大约是鱼目混入龙珠,有碍皇家血统。” 嘉平帝心中一震,手中茶杯坠落,滚烫的茶水洒了一地。 清徵真人此言可谓直入帝心,李放虽并非自己亲子,但此事是他心中之密,他也未曾告知第二人。可是望着清徵真人那一双智慧的双眼,思及李放亦是由眼前道人所抚养长大,此事谅也瞒不住他。 嘉平帝犹疑道:“朕……” 身为一国之主,他何尝不知应当早立储君,以安天下人之心。可是随着两个儿子之间的差别越来越大,他越来越难以决断。李放纵然天纵奇才、性情仁善、颇得名望,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圣君,可终非他李氏血统。他能瞒得过天下人,却偏偏瞒不过自己。而广陵王李昶虽然并无李放那般耀眼,在东线进取不足,但并无太大的过错,亦足以为守成之君。 而且他是皇后所出嫡子,名正言顺,更得士族支持,他也不想因此开罪士族。若说不好的地方,便是他与金陵谢家走得太近,若是继位,怕是受谢家挟制过多。这也不是大问题,真有必要的话,在他龙殡归天之前,自然会处理好谢家这个大麻烦。 若是天下清平之时,他自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的亲生儿子,可是当收复故土与皇室血统摆在同一架天枰之上,他实难衡量出谁轻谁重。也正是因此,他多年怀想,常常夜不能寐,以致忧思成疾。而此时,正是南周风雨飘摇、生死存亡之刻,却再也不容他在此事上摇摆不定。 清徵真人站起身来,凭栏远望,透过金陵绵延的城池,极目向北道:“老道知道陛下心中难断,若非当此国祚难续之时,老道亦不敢轻言。凡事须从两面来看,从李周血统来看,若舍嫡立长自然是鱼目混珠。可是以天下苍生计,仁圣之君与庸碌之主,孰者为鱼目,孰者又是龙珠呢?” 嘉平帝浑身巨震,起身下拜道:“谢老神仙赐教。” 嘉平十年的春天,南周朝堂的局势遽然生变。 淮南失陷之后,嘉平帝命人将一直在仙都山将养余年的国师清徵真人延请入朝。君臣一夕交谈后,第二日早朝之时,嘉平帝在金殿之上正式提出立储人选,正是最近在西线一路高歌猛进的皇长子竟陵王李放。 陛下金口一开,满堂轰动,而素来支持广陵王的世家这几日正因淮南城之失灰头土脸,无力辩驳御命。虽然有不少大臣提出立储当立嫡,广陵王身为皇后嫡子,比竟陵王更有资格继承皇位,但皆被嘉平帝以广陵王淮南战败、丢失国土、无资格承天受命为由驳回。有几名言官以不合祖宗礼法为由,在金殿之上从唾沫横飞到破口大骂,最后触柱以死为谏,嘉平帝始终不为所动。 册封太子的文书当即便由专人送往襄阳,与文书一起发出的还有东宫专属的印玺与旒冕。嘉平帝以现在正处战时为由,命太子暂不必亲自回京受封,直接享有太子的一应待遇。另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