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不到一个时辰, 湖上尚飘着浅浅一层雾。 梅庭看不大真切, 待船近了,心头一震。 那是东宫太子。 前些日子,他进宫述职,还遥遥见过太子殿下。 陛下贪于享乐,不理政事, 朝事几乎由戚家一手把持,太子回京后,往日清流几乎都拼了命地向太子效忠,想借着他的手撕咬下戚家的血肉, 以复正统。 太子一脉和戚家斗得正欢, 听说, 宫中那位娘娘熬得整宿整宿睡不着, 戚老太师头发花白也要去笼络人心。 谁能想到,在这种时候,太子竟孤身来了云州。 还在和一个小姑娘泛舟。 实在是。 ——散漫过甚了。 梅庭敛下眉间的惊诧,又听见自家妹妹欢快的声音。 “往往!” “……” 秦小猫儿飘在湖上,忽而听见自己的名字,咬酥酪的动作停住,仰起小脑袋,湿漉漉的眸光里带了点茫然。 噫,谁在叫她呀。 她循着声音望岸边瞧,望见花花站在河边,跳起来朝她摆手,小猫儿眼前一亮,也蹦蹦跳跳的,向岸边挥手。 “漂亮哥哥,往那边儿去。”她扯扯少年人的袖摆。 小猫儿仔细嗅了嗅,声音软酥酥的,解释:“花花在那边,唔,还有烤鱼。” 少年人撑桨,温声笑。 他抬眼,看见岸边烤鱼的人,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想了想,才记起: 那是御史台梅老家的嫡公子,林晴山的学生,新科进士。 ——先前来求娶过往往的人。 握着桨的手略微收紧,江鹤声垂眸,敛下眼中的敌意,月光下,仍旧是斯文清雅的模样。 小舟靠了岸。 梅庭带着花花起身,对着江鹤声施了一礼,语气平和:“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江鹤声听见梅庭的称呼,刹那间,有些僵硬。 心里忽而涌出些惶恐来。 他低头,下意识想去看小姑娘的神情,秦晚妆却早已下船,站在岸上,仰着小脑袋,眉眼弯弯瞧着自个儿,看见他不动,还有些茫然,漂亮的乌黑眸子懵懵懂懂的。 提起太子二字,往往并没什么反应。 江鹤声松了口气。 “漂亮哥哥——” 秦晚妆站在岸上,乖乖巧巧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江鹤声下船,吧嗒吧嗒又跑上去,软乎乎的小手叩上少年人冷白如玉的五指。 秦小猫儿有些不满意,轻轻嘟囔:“漂亮哥哥,你走神啦。” 江鹤声这才清醒,他跟着小猫儿下船,对着梅庭颔首,声音清朗:“免礼。” 对于这个小插曲,三人都没放在心上。 只有花花,听见了自家哥哥的话之后,眼睛睁大,双手捂着嘴,水盈盈的眸子里满是震惊,还带了一点点惶恐和好奇。 “湘儿,殿下面前,不可失礼。”梅庭轻斥。 梅湘,小字花花。 “是,哥哥。”梅湘有些害怕,试探性地,看了眼江鹤声,又连忙低头,弱弱道,“殿下会治我的罪吗?” 她虽是梅家的女儿,年纪很小便跟着母亲来到云州,从未见过京师的贵人。对太子皇帝这些人,都只在传说中听见过,一时间十分恐慌,生怕自己的脑袋要“吧嗒”一声掉下去。 死死揪着秦晚妆的衣裳,秦小猫儿围着火堆,尖尖的小牙正咬上烤鱼,轻轻唔了一声,却听见同窗小伙伴压低声音的哭腔:“呜呜,好往往,你跟太子殿下求求请,我不想死……” “我、我把我的话本都给你看。”梅湘声音很小,呜呜咽咽的。 秦小猫儿耳尖抖抖,心动了。 她拍拍花花的后背,声音也小小的,安慰她:“花花,你别担心,我的漂亮哥哥可好啦,是天底下顶顶温柔的人呢,他才不会治你的罪。” “真的吗?” 两个小家伙儿低着小脑袋,坐在火堆边交头接耳,自以为声音很轻,悄悄密谋许久,然而她们的话却一字不漏地落入江鹤声和梅庭耳中。 软乎乎的小猫儿安慰好了梅湘,伸出手将她脸上的眼泪抹了,又趁着小伙伴正迷糊,和她敲定了她那一箱话本儿的归属,很开心。 她瞧了瞧江鹤声,恰好对上少年人含笑的漂亮眸子。 秦小猫儿惯来知道,她的漂亮哥哥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漂亮得好像装了全天下的疏影晨星。 他又很喜欢瞧着自个儿,秦晚妆每次对上漂亮哥哥的目光,都晕晕乎乎的,好像喝了三坛青梅酒。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