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的六月半。 也就是小麦收割回家,玉米播上,长到腿弯高的时候,桃花镇的第二场劫难终于来临。 来得悄无声息,毫无征兆。 大灾难是从一场透雨开始的。 山里人有句俗话:有钱难买五月旱,六月连阴吃饱饭。 意思是说,每年的五月要割麦打场,农民最害怕下雨。 担心小麦收不到家,担心雨水太大,那些庄稼发芽。 进去六月,庄稼早就收获完毕,地里的田苗正渴望雨水。 来几场透雨,田地就不用浇了,省时省力还省钱。 这一年的六月初十,也就是阳历七月8号,早上起来地上就像下了一团火。 天气太热,人们挥汗如雨,树叶一动不动,整个世界仿佛在一个大蒸笼里。 山民的家里很少有电扇,那东西还没有流行。 于是,大多数人都到街上的老柳树下乘凉,好多老人拎着扇子来回扑闪,驱赶热量。 太阳挂在天上,把一支支火箭射向地面,大树,荒草,田地里的禾苗全都打蔫了。 随着水分的蒸发,所有绿色显得无精打采,耷拉着脑袋。 河床上裂开一条条口子,仿佛老人临死前张开的嘴巴。 家里的骡马跟家禽也卧在窝窝里不肯动弹。 家狗躺在阴凉处伸出舌头,滴滴答答流淌着水珠子,肚子一鼓一张。 村南的那条大河干了,孩子们再也找不到地方洗澡,身上跟脑袋上生了疥疮。 那些疮烂掉以后,头发大把大把往下掉,用手抓破流出黄黄的汁液,恶臭难闻。 山村里到处是大人的叹息跟孩子们的哭叫声,嚷得人心烦。 整个窑厂好像变成个炙热的大熔炉,王富贵在办公室里光了膀子,只穿一条小裤衩,仍旧挥汗如雨。 大憨过来说:“富贵,天太热,禾苗都要旱死了,作为村长你必须要抗旱救灾啊……。” 富贵说:“我已经安排人在打井了,打井队一口气打了六口水井。咱们的牧草再不浇,今年同样收不到家……。” “你别光顾自己的牧草,还有山民的庄稼呢,也需要浇水。” 富贵说:“放心吧,水井打出来,我先浇村民的庄稼……。” 海涛叹口气:“如果老天怜悯,能下一场透雨就好了……。” 话声刚落,外面的天空忽然改变。 从北边飘来一片阴云,阴云越来越大,越来越低。 眨眼将整个桃花镇跟老龙岭笼罩,阳光被遮掩,蓝天被覆盖,天地仿佛被扣在一口大锅里。 四周顿时一片漆黑。 紧接着树叶晃动起来,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纷纷落下,打在地上尘土被扬起,不断冒烟。 老柳树下的人纷纷站起,特别兴奋。 “太好了!下雨了!老天爷爷开了眼,这真是一场及时雨啊!” 人们欢呼着,蹦跳着,根本不愿离开。任凭雨水打湿衣裳,任凭全身淋个透湿。 很快,雨越来越大,像泼,像倒,密如珠帘,没来得及回家的村民全都淋成了落汤鸡。 但他们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欢欣鼓舞。 大雨一直没停,好像找什么东西似得,东一头西一头乱撞。 又好像雷公发了怒,轮着鞭子在地上不断乱抽。 一颗颗大树被吹到,一根根树枝被折断,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