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会轻易心痛。 然此时此刻,看着宛若疯魔了的顾长晋,椎云身上那吊儿郎当的神色顷刻间散去,只剩下沉重的悲哀。 他失去了好兄弟常吉。 而主子,不仅仅失去了兄弟,也失去了他的妻。 主子一直是他们的主心骨,定心针。 主子说他会平安,他们便信他会平安。主子说他们会走到最后,他们便信他们会走到最后。 在椎云眼里,主子从来都是稳如泰山的。 即便是到了绝路,他依旧能找出生路。 椎云绷紧了牙关,许久,他道:“主子,少夫人死了。” 一个死了的人,吵不醒的。 顾长晋黑如墨的眼静静望着椎云。 “我知道,”他道:“可是椎云,她讨厌旁人吵她。” 不管她是生还是死,只要是她不喜欢的事,他都不能做。 椎云牙关一松,眼眶登时热得撑不开眼皮,他垂下布满雾气的眼,放轻了声音,道:“常吉……就在偏房里,他是中毒死的,临死前,用指甲在掌心里抠了一个长弓。” 中毒。 长弓。 顾长晋呼吸微微一顿,半晌,他低头,细长的指温柔地擦去她唇角的血渍。 “她一定舍不得她身边的人陪她死,张妈妈与盈月、盈雀不在这里,定是逃了。你亲自带人去追他们,务必要抓到张妈妈。”他停了下,又道:“再派几人去寻横平,横平不可能会抛下常吉,要么是死在旁的地方,要么是被困住了。” 椎云应“是”,转身往门外去。 顾长晋忽又叫住他:“我先带她去个安静的地方,半日,我要消失半日。半日后,我会去寻你。还有常吉,我亲手葬他。” 椎云应“好”。 椎云离去后,顾长晋将容舒放在榻上,在她额上落下一吻,道:“我知你不会怪常吉没护好你,但他心底定然会愧疚,定然死不瞑目。我先去将他葬了,说你不会怪他,好让他安安心心地离开。” 榻上的姑娘闭目不语。 顾长晋望了她片刻,抬脚去了偏房。这偏房里有前往大慈恩寺禁地的密道,常吉坐在那密道的掩门处,用身躯挡住了入口。 他的双目圆睁,眸子里残留着临死前的怒火与怨恨。 顾长晋望着常吉乌紫肿胀的脸,下颌缓缓绷紧。 他们这些送到顾长晋身边的人皆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不是被至亲抛弃便是亲人死绝,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 譬如幼失枯恃,与妹妹一同寄居在叔叔家的常吉。 兖州大旱那年,常吉的妹妹被叔叔婶婶一家卖走,换了两个馒头。 那一日,叔叔诓他,说村头的教书先生家中走水。教书先生家中有一瘫痪多年的老母,常吉心善,二话不说便从村尾跑去村头。也就这一来一回时,妹妹不见了,换来的两个馒头都进了叔叔一家五口的肚子里。 常吉杀了叔叔,逃了出来,饿着肚子去追妹妹追了几十里路,直到最后昏倒在路边,奄奄一息。 萧馥看中他够狠,收留了他,让他成了顾长晋的第一个长随。 顾长晋带他去找他的妹妹,可找到的只有他妹妹的一双鞋。 □□里,愿意拿出两个馒头换走一个素不相识的幼儿,其中的心思昭然若揭。 顾长晋下令杀了那些人,给他妹妹立了衣冠冢。 常吉最是护短,手段也是最狠戾的。 他痛恨所有的背叛者。 当初往顾长晋背上刺上一刀的另一个长随便是死在常吉手里,死状惨烈。 他时常挂在嘴里的一句话便是:“我一做好事便会害人命,既然做不了善人,那就做恶人,谁伤害你们我便杀谁。” 顾长晋知晓他这几个长随里,最喜欢容舒的便是常吉。 他上前,手覆在常吉的眼上,温声道:“她不怪你,我亦不怪你,你去吧。” 手缓缓落下,那个至死都在执行着顾长晋命令的男人终于闭了眼。 顾长晋将常吉埋在四时苑的椿树下。 他没有给常吉立碑,待得一切事了,他便将常吉送回兖州,与他妹妹的衣冠冢葬在一块儿。 将容舒从寝殿抱出时,雨终于停了。 顾长晋给她擦了脸,挽了发,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穿过偏房那条长长的密道,来到了大慈恩寺的禁地。 玄策从竹舍出来,见他怀里抱着个断了气的姑娘,蹙眉不语。 顾长晋道:“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安置她。”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