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躲在暗影处的人缓缓站起身,望向木墙上的画。 沈园也不是头一回走水了,下人们有条不紊地抬水扑火,在江管事的指挥下,天蒙蒙亮的时候,火终于灭了。 三省堂前前后后种了二十多棵亭亭如盖的梧桐树,着火的是寝屋与书房挨着窗的几棵梧桐树。 江管事擦了把额头的汗,方才乱哄哄的,一时竟想不起究竟是哪个家丁跑来说三省堂着火的事。 那人信誓旦旦地说火都快要将三省堂烧没,催魂似地催着他来三省堂,直把他吓了个亡魂大冒。 眼下瞧着,不过是虚惊一场。 沈治直到火扑灭了才彻底松了口气,也不知是不是半夜着了凉气,还是方才吸了点儿烟雾,这会儿脑仁儿越来越痛。 江管事见他面色差极了,便道:“老爷先去旁的院子歇一会罢,这头有老奴盯着,等天亮了便叫人把烧坏的梧桐树挖走,栽上新的。” 沈治颔首,想起什么,目光环视一圈,道:“昭昭呢?” 漪澜筑离三省堂隔着两盏茶的距离,方才这里闹成那样,她那头应当是知晓这边的动静的。 江管事道:“姑娘本是要往三省堂来的,小的怕这头火势控不住,伤了姑娘,便劝她回去漪澜筑等。老爷放心,小的已经让人给姑娘传话了。” 沈治听罢,颔首嗯了声。 方才那火势连他都被唬住了,容舒过来只怕要被吓到,不来也好。 “把书房和寝屋的门锁落好,我去祥云阁那里歇两晚。” 祥云阁是沈园的一处客院,专门用来招待贵客,常年都有人洒扫。 沈治头疼难忍,到了祥云阁便睡了个昏天暗地,醒来时天色已经擦黑。 睡了一觉后,他的头疼不见半点儿好转,整个人仍旧昏昏沉沉的。 只他心里记挂着三省堂那头,强忍着不适,回去三省堂。 院子里多了几个坑,都是烧坏的树被挖走后留下的。 沈治大步流星地进了书房,启动机关,再次摸向暗盒里的铜扣环。 他看了眼紧阖的门窗,指尖用力一转。 一阵干涩枯哑的划拉声在幽静的屋子里响起。 不多时,那堵用来挂画的木墙缓缓拉开一道一人宽的缝隙,露出一个逼仄狭窄的密室。 沈治疾步入内。 这密室只能容一人入内,里头只有三面刻着凹槽的泥墙,此时这些凹槽里正摆着两本账册与几封书信。 沈治捡起那账册与书信翻看了几下,见无甚不妥,这才放了回去,出了密室。 将扣环一转,那木墙很快又恢复了原状。 男人立在木墙前,目光缓缓扫过书房里的每一个角落,良久,他轻轻舒了一口气。 漪澜筑。 烛光摇曳,两道身影正静静立在书案前。 落烟正在给容舒磨着墨,“姑娘,舅老爷醒来后的头一件事便是去书房,在里头呆到不到一刻钟就又回了祥云阁,还让人给他请了个大夫,说是犯了头疾。” “他不过是对三省堂的走水起了疑心,眼下见账册和书信没有不妥,自然就放下心来。” 容舒循着记忆,将那几封信的内容一点一点复刻出来,继续道:“舅舅这些年掌管着沈家,自以为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控里,是以在确认书房没问题后,便不会再起疑心。” 沈治与张妈妈了解她,她又何尝不了解他们? 沈治行事惯来小心,醒来后定然会回来书房再探一番,容舒在书房压根儿不敢多逗留,匆匆看完信,便让柳萍带她离开了书房。 密室里除了两本账册,便只有四封信。从墨迹的色泽来看,应当是每隔几年便送来一封信。 最近一封信的墨迹新着呢,想来是新近半年才收到的。 这几封信话语寥寥,每封信都只有只言片语。 新近这封信,就只有两句话:福建,借他之手买货。 落款处写着“先生”二字。 容舒捏起信纸,细看了两眼,吹干墨水后便装入信封。 这四封信,她也只看得懂这一封,其余三封,每个字或者每个词她都认识,只那话里的意思,她却看不明白。 譬如墨迹最陈旧的那封信,上头只有一个词和一个时间的落款—— 【契成,建德三十七年五月初三。】 契成? 这是二人结契了?若当真结契,又是缘何契成? 这是唯一一封落了年月日的信,建德三十七年便是嘉佑元年,是嘉佑帝登基为帝的那一年。 还有一封信更是古怪,上头就只有一个字:换。 换? 换什么呢? 容舒越看越觉疑云重重,与舅舅通信的这位“先生”究竟是何人? 这几封信看下来,此人的口吻更像是在命令,而不是同谋者。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