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他进宫,从养心殿出来时,远远便瞧见一个小太监正变戏法似的给安世子变出一个又一个巴掌大的冰雕。 大抵是自小在宫里长大的缘故,安世子的性子比寻常的十一岁小孩儿要沉稳寡言许多。 只此时见着小太监手里的冰雕,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睁得极大,多了几许小孩儿该有的稚气。 顾长晋望着小太监摆在地上的栩栩如生的小冰雕,不知为何,就是知晓那姑娘会喜欢。 便抬脚走了过去。 小太监正在哄安世子,瞥见那身量高大的男子行来,忍不住周身一抖,以为这眉眼冷漠的言官是要来训斥他的。 殊料那男人过来后,先是同安世子行礼,接着便问他:“这小冰雕你是如何雕的?” 这话一落,别说小太监了,连安世子都睁着圆溜溜的眼偷瞧他。 小太监这门手艺还是同宫里的老太监学的,忙拿出一块磨成薄片的石子,给他演示。 不得不说,脑袋瓜子好的人,学甚都快。 不到半个时辰,顾长晋便雕出了一个蜷在地上休憩的猫儿。 他用细雪裹住猫儿,到梧桐巷时便让常吉送到松思院去。 “就说是梧桐巷的百姓们送来的。” 常吉接过,顿了顿,道:“主子,潘学谅的埋骨之地,属下已经递进去大理寺狱了。那凤娘子说想在行刑前去看一眼。” 凤娘子,潘学谅。 顾长晋霍地睁开眼。 水浪声汩汩缠绕在耳际,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海水的咸腥味儿。 天很热。 没有雪,没有猫儿冰雕。 昏迷前的记忆如水般涌入,石子山被人埋了炸药,他替常吉挡了一块巨石,之后便彻底晕了过去。 他这是已经在去往扬州的船只上了? 顾长晋微微侧头,入目是四面密密实实的屏风,疼痛令他此时的意识格外清醒。 不多时,便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屏风外传来。 顾长晋盯着屏风,手悄悄摸向腰间的短匕。 然看清来人后,他瞳孔微缩,心重重跳了下。 “顾大人醒了?”容舒将张妈妈送进来的药放在几案上,慢声细语地解释道:“常吉把你送来我这,想借着沈家的船将大人送到扬州去。” 见到容舒的那一刹那,顾长晋便已经想通了个中的前因后果。 “常吉与横平改走陆路了?” 容舒颔首,“常吉说如此方能将那些人引走。大人放心,常吉与横平武功高强,定能平安到扬州。你昏睡了十数日,还有约莫半月船便能到扬州了。大人可要我扶你坐起?” 她指了指小几上的药碗,“大夫说你这伤,一日三剂药,断不能少。” 也不知为何,顾长晋忽地便想起方才那个梦。 不喝药,她会难过。 遂强撑着坐起,这一番举动牵扯到身上的伤,疼得他额间渗出了冷汗。 他二话不说便接过药,一口饮尽。 这药苦中带了点辛辣,方才醒来时,他唇舌间便是这样一股子苦辣的味道。 他昏迷时,是她喂的药。 蓦地又想起了梦中他对自己说的—— “以后你喂的药,我都会喝。” 思绪一时繁复起来。 那个梦,或者说那些与她相关的梦,不像是梦。 不是头一回有这样的感觉了。 三年前的宫宴,他曾见过安世子一面。 那时的安世子只有八岁,可梦里的安世子已经十一岁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孩子,怎可能会在梦里将他三年后的模样都梦得那般清楚? 还有他给她雕的冰猫儿,那感觉太过熟悉,熟悉到给他一个石片和冰块,他立时便能雕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猫儿来。 甚至于常吉说的那个“凤娘子”,也不知为何,一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便会将她同潘学谅联系在一起。 可他从不曾听说过这个“凤娘子”,不管是潘学谅还是老尚书都不曾提过这人。 若这世间当真有一个“凤娘子”,那是不是,他做的梦也不仅仅梦? “容姑娘曾在扬州住过九年,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