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舒展眉笑道:“可别糟蹋了,去跟厨房的婆子说,用那些蔬菜给二爷炖盅蔬糜粥。至于果子,拿糖渍渍,放搪瓷盅里。” 小姑娘轻音软软,一番安排既妥帖又细致,没有半点儿鄙夷。 顾长晋掀了掀眸,盯着帐顶瞧了会,很快又垂下了眼。 盈月、盈雀在屋里各伺候各的,半个时辰后,门外便传来孙道平一板一眼的声音。 “顾大人,顾夫人。” 盈雀将孙道平迎了进来,笑眯眯地见了个礼,便同盈月去小厨房忙早膳去了。 孙道平给顾长晋把脉,片刻后便道:“大人恢复得比下官预想的要好,今儿能坐着施针了。” 说着又扭过头同容舒道:“劳烦顾夫人搭把手。” 容舒一怔,蓦地想起来,孙道平说的搭把手,是在解开顾长晋上裳后用力撑住他的肩膀。 如此孙道平方能在他背部施针。 她之所以会知晓,是因为前世她也这样搭把手过。 先前她没想起来这茬,就愣愣地留在屋内。 早知道,她应该跟去小厨房的,盯着婆子烧火也好过摸着顾长晋赤裸裸的肩同他面对面儿做斗鸡。 孙道平与顾长晋的眼睛同时望了过来。 容舒放下手里的团扇,走过去。 孙道平拿出针囊,对容舒道:“顾大人坐起后,夫人您给大人把上裳解开,用力撑住他的两肩,确保顾大人的身子不动便成。” 容舒施施然应好,却没动,等着顾长晋开口。 以她对他的了解,顾长晋定然不会让她这样“搭把手”的。 果不其然,下一瞬便听他道:“衣裳我自己解,也不需要人撑着,孙医正,我能坐定。” “那怎么成?顾大人,下官今日用的是甲针,针刺入穴道时既痒且痛,您如今身子太弱,未必能受得住。一旦动弹,下官这次施针便要前功尽弃了。”孙道平板了板脸,似是想到什么,又道:“顾大人不必觉着害臊。” 顾长晋又怎会觉得害臊? 容舒其实知晓顾长晋在顾忌什么,大抵就是不喜被她碰触吧。 哦,也不愿在她面前轻解罗裳、宽衣解带。 他不喜她,会有这样的顾忌,容舒倒也理解,适时地接了一句:“妾身唤常吉进屋吧,我力气小,还是让常吉来帮忙稳妥些。” 顾长晋还未及说话,孙道平便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那厮是个不讲理的,本官可不愿意叫他坏了我的事。”说着撇撇嘴,一脸的嫌弃。 容舒无奈,又道:“那换横平如何?”话出口便立马想起横平一早就被顾长晋遣去了刑部。 顾长晋显然也想到了,沉默了几息后便道:“横平不在府里,那便麻烦夫人了。” 容舒顿了顿,没再说话。 孙道平不懂情爱,瞧不出容舒与顾长晋之间的生分疏离,脱了鞋子便上榻,从针囊里抽出一根长针。 见顾长晋一动不动,忙催促:“顾大人,快脱衣裳,下官要施针了。” 顾长晋穿着霜色的里衣,外头罩着件松青色的外袍。他面无表情地垂下眼,苍白修长的手指先解下外袍,之后解开里衣的带子,再慢慢脱下。 男人的胸膛、腰腹、还有左肩都缠着雪白的布帛,他本就生得白,身上的皮肤被布帛衬出一种清贵的玉色。 宽肩窄腰,锁骨如山峦起伏,仿若画师精心描绘出的一撇远山影。 容舒规矩得很,眼始终垂着,不曾往上抬过。 她跪坐在顾长晋的前方,听孙道平的号令,双手搭上他宽阔的肩,十指微微用力。 到底是上辈子做过的事,做起来也算熟门熟路,动作轻柔却不乏力度,还细致地避开了他左肩的那处箭伤。 顾长晋还起着低热,身上的肌肤称不上滚烫,但也比寻常人的要热些。容舒微冷的指撑在上头,像是握住了一个玉手炉。 二人的呼吸都放得极轻。 容舒始终低着眼,视线落在他膝上的小毯,那上头绣着竹叶,她便慢慢地数着,一片、两片、三片…… 顾长晋也垂着眼,目光落在她裙摆绣着的绿萼梅,上头的花瓣层层叠叠,如香雪抱衣,蓊然香气扑面而来。 很快顾长晋便反应过来,那清清冷冷的香气是她身上的软香。 这香气并不浓烈,却似曾相识。 仿佛曾经也有过这么一幕,也有这么个人,将他圈在冷香澹澹的方寸之地,让他挣扎不得,犹如困兽。 “噗通”“噗通”“噗通”—— 几乎在那似曾相识的感觉盘旋在心间时,他的心便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一般,愈跳愈快。 这样的心悸感,在梦里也曾出现过。 顾长晋一双沉如深潭的眸子渐渐冷下,心跳得愈快,他周身的气息便愈冷。 好似要用强大而冰冷的理智压下那丝滚烫炙热的不安分。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