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策正在院中和外宅跟来的婢女们交代一干琐碎。 隋日知掖着手,看杨氏小心翼翼地打量新住处的边边角角。 他沉默地上前一步,言语温和,“这地方,其实腾出来很久了。” “不是我。”隋家的二老爷平静地阐述道,“是她当年置办的。” “轩容一早便吩咐过,说要给你留一间房。” 她拂着桌角的手停在上面,怔怔地抬起头,眼中微光浑浊,好一阵,才用同样温煦的口吻回应道,“等会儿,带我去给她上柱香吧。” “诶,叫厨房加菜了没有?赵大夫怎么嘱咐的来着……口味做清淡些,切忌不要内脏和蟹黄。” 隋策拉着一个小厮就使唤。 趁人家刚要走,又半道拦住补充,“还有还有,多做点甜碗子和茶点,听见了吗?” 他难得回来一次,模样却仿佛高兴得找不着北。 隋日知原还想戳在边上装深沉,耳根子实在禁不住折腾,他叹着气从窗口伸出头对儿子怨声载道,长篇大论。 隋策戳戳耳朵,不耐烦地叉腰转向别处,全当耳旁吹风。 商音站在月洞门下,远远地看着他们父子俩一个喋喋不休,一个满不在乎,不对付了大半日,杨氏又出来劝架,最后不得不捏着鼻子父慈子孝。 她没见过这种场面,瞧久了莫名觉得有点羡慕。 今秋在旁悄悄抬眸时,能清楚地从公主眼中读出一些名为“向往”和“艳羡”的情绪。 她试探性地唤了一句:“殿下?” 商音的目光一瞬不转,口中自言自语般地开口:“过两日,也进宫看看父皇吧。” “好久没去请安了。” “是。” 虽然未必能有多少温情,但总聊胜于无。 她一拢袍袖,一低头一垂眸的动作间行将转身出门,背后蓦地有人叫住她。 “诶。” 隋某人笑得随意且懒散,在三步之外,“你走什么啊?” “这儿不是你家吗?来都来了,不吃个饭,说不过去吧?” 商音留下来用饭,最紧张的反而是隋日知。 隋二老爷一直都对儿媳妇的身份怵得慌,总是想不好该用什么姿势来应对,他一个怕天威怕惯了的人,看商音便如看见她老子,忍不住就想下跪。 酒菜摆上桌,公主走在后边儿,他作为长辈不敢坐,愣是站着等她入席,上座还给她留着,自己老实巴交地蹲在下首。 商音心有无奈,好说歹说才把他劝去了主位。 这厢她刚刚落座,隋日知大概是见不得和上峰平起平坐,惯性使然地又站起身来,他一起身,杨氏一个不懂也跟着起身。 俩人唰唰地居高临下盯着她,比书院先生罚站还来得整齐。 商音:“……” 如此前前后后折腾了几次,隋策头都大了,才终于能吃上一口热乎的。 隋氏虽为大户人家,但饭桌上的规矩终究不及宫中繁复。 甫一动筷子,隋日知渐渐便不那么端着,氛围随之松活了不少。偶尔可以互相布菜夹菜,添饭添汤,一家子围桌而食,说两句闲谈话,瞧着也热闹。 皇城中的宴席都讲排场,帝王高坐在上,各家带着亲眷分列两旁,就连吃饭也像是上朝训话。 至于平常的三餐…… 除了昔日荣贵妃还在世时,商音曾跟着有过几年与鸿德帝同桌而食的记忆,长大后此般机会近乎是屈指可数了。 能够伺候天子进膳,是禁宫妃嫔们争抢的“殊荣”,对她们而言那不单单是用饭,更像是某种庄严的任务。 反正对于商音而言,每次家宴她都没吃饱过,心思也根本不在饭食上,不是想方设法找话逗鸿德帝高兴,就是与一干找茬的后妃皇子们斗智斗勇。 故而尽管这桌子菜她没吃几口,但光是捧着碗在边上看他们一家三口斗嘴扯淡,同样觉得甚有滋味。 “隋府比之前那宅子离得要近,每天若没事,你就常来瞧瞧她吧,就绕路的工夫,也不费事。” 这顿饭足足吃到傍晚,饭后今秋在外头打点回府的车马,商音便放缓脚步和隋策并肩同行。 “我知道,下午已经叫人去太医院请批文了,明日听御医怎么说。” 他抱着胳膊半言语半轻叹,话里是漫长的尘埃落定。 将足下一粒石子提到旁边,隋策的视线好似有意无意地落到她脸上,公主殿下今天表情的反常自然没有逃过他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