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丘没答,不可置否,目光瞧了一眼他身后的裴卿,马背后还坐了一位年轻的‘公子’。 活了这么多年,对方是男是女,他还是能看出来。 从八年前起,裴卿的一切动向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身边接触过哪些人,他一清二楚,可并没有什么小娘子。 哪儿来得呢。 太子的人马为何会突然从山上撤走,魏公子又是如何与他谢三公子搭上的线,再联想起凤城的那场捐粮…… 不由恍然大悟,想必这位就是温家的二娘子,谢家的三奶奶了。 见他目光带了些尖锐,盯向后方,久久不动,谢劭面色一凉,“裴大人想要升官,谢某自认为这条命已足够。大酆疆土辽阔,海陆并举,皆可前行,裴大人何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谢家的三奶奶,这要是到了东都,怕也没什么后路了。 裴元丘没动,在权衡。 正犹豫,裴卿夹紧马肚缓缓上前,头一回正眼看向底下的中年男子脸上,平静地问道:“裴大人说话可算话。” 目光相碰,那眼里直勾勾地看着他,突然不见了恨意,裴元丘微微一愣,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要他肯跟自己走,他可以卖给自己儿子一个情面。 在外露脸的只有他谢家三公子一人,至于其他人,他并不相识。 裴元丘双手往身前一叠,和声道:“自然算数。” 裴卿没再说话,带着温殊色走向裴元丘身后,调过马头,转身面对谢劭。 裴元丘长松了一口气,抬手一招,身后的人齐齐退开,为谢劭让出了通往城门口的大道:“谢公子请吧。” 谢劭没看裴卿,也没去看他身后的温殊色,拉了一下缰绳,头也不回地驶向城门。 温殊色意识往前一倾,裴卿伸手一把按住抓住她胳膊。 温殊色绷直了身子,到底没再动。 天边开了个口后,光线很快亮开,眼前的人也越来越清晰。 裴元丘跟在队伍后,与裴卿并排,转头看向他,胳膊上还绑着纱布,脸上也蹭了好几道伤痕,这一路怕是没少受罪,心头多少有些心疼,“待会儿回去,好好歇息。” 裴卿没应,问他:“母亲的灵牌呢。” “在我房里,放心,没断过香火。” 马蹄往前,笃笃声入耳,裴卿突然问:“你后悔过吗。” 裴元丘一怔,比起这个问题的答案,更让他感触的是他终于愿意问自己了。 离开那年,他好像才六岁,自己抱着他到了门口,父子俩道别,他紧紧地搂住自己的脖子,哭着道:“父亲早些回来。” 往后的岁月,他周旋于富贵之间,锦衣玉食之时,不止一次回忆起这一幕,心中泛起的痛楚,又怎可能没悔过。 裴元丘哑声道:“是我对不起你和你娘。” 裴卿一笑,满脸讽刺。 裴元丘并没在意,又道:“但让我重新选一次,我还是会走这一条路。”眼中那抹妇人之仁慢慢消失,眸色凉薄,“至少我能替你铺一条捷径,让你今后不必去走弯路。我裴家的子孙后代往后不用再为生计发愁,能无所旁骛,一心拼搏。” 裴卿眼角一跳,“所以,母亲就该被你抛弃。” 裴元丘无可否认,“是我有负与她。” 被丈夫无端抛弃,背叛,独子一人带着他的孩子,为了生计,活活被折磨而死,得来的便是一句有负。 裴卿双手发颤,愤怒和痛苦交织,几近将他吞灭,眼前一阵阵发黑。 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