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心底里的梦魇,他急切地期待着秋白的醒来,仿佛这样就能摆脱那挥之不去的阴霾。 又是不知道多少个日夜过去,他几乎是数着秋白的呼吸,将最细微的变化都熟记于胸。 终于在某一日,他察觉到了秋白呼吸的变化。他意识到了什么,转过身去,期盼地看向秋白。 似乎是从漫长的梦境之中醒来,那梦境显然是一场噩梦,秋白的意识即便意识还未清醒,也不自觉地有些挣扎的动作。 步惊川看在眼里,伸手抱住了秋白粗壮的脖子,将他的脑袋搂入自己怀中。 他轻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 听见他的声音,秋白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了些许,不再像方才那般被梦境魇住。 秋白的睫毛开始颤动,这是即将醒来的征兆。 仿佛是担心惊扰到他醒来一般,步惊川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看着秋白慢慢地睁开眼。 初初睁开眼时,秋白眼中还是有些茫然,他的瞳孔缩放了几回,才终于稳定下来,随即,他银色的眼瞳开始微微转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在等待秋白恢复的过程中,步惊川没有急着出声催促,只是等着秋白自己缓缓地回过神来。 过了好一会儿,秋白的意识才逐渐归位。他眨了眨眼,看向步惊川,干涩的眼中却忽然涌出几滴泪水。 步惊川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可又不敢出声催促秋白,只能回望着他。 “你为什么一个字都不曾与我透露?”就连秋白自己也没料到,自己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指责,“剥离神魂之痛,我自己一点也未曾经历过,我只以为是那时候我失去了意识……” 秋白顿了顿,才接着说道:“是你自己为我承受了去,可我还那般说你……” “你为什么从未反驳过我?”秋白眼中的痛苦不似作假,“你分明做了这么多,可又为什么不让我知晓?” 在漫长的恢复中,他也通过了那些光怪陆离的幻影,看到了步惊川不曾告知他自己的真相。他难以想象,那时候还在祭阵的东泽,是如何拼着最后一口气,将他的神魂与躯壳剥离,又是怎样替他承受了那些本应该由他自己所承受的痛苦的。 可默默地做下这些事情的人却从未同他透露过半句,反倒是眼中的惊讶变成了愧疚,“我便是不想你知晓了真相之后责怪你自己。” 他伸手轻轻拍了下秋白的脑袋,道:“这是我心甘情愿做的,并不是因为其他原因。可我怕你知道之后会愧疚……更何况,你一开始知晓我将你的神魂剥离,定然是恨我的。” “若是我同你坦白,倒像是成了我给自己洗脱那般。”步惊川轻笑一声,“左右那也算不得有多疼。” 秋白再听不下去,转眼之间化出人形,将步惊川揽入怀中。 这个人,不论做了多少,向来都不会让旁人知晓。 他耗费心力,甚至以身祭阵,成就这星斗大阵,然而,天下人却连北斗星城的名字都不曾知晓,更别说知晓他这个人的存在。北斗星城被那些心思各异的人毁去,可他却没有说那些人的半句不是,更未尝试为北斗星城正名。 即便是这个人自己祭阵,他也没有向任何人声张。 这人似乎一直都不知道,他只默默地做着这些,无人知晓,更无人会感激他。 世间人知晓北斗星城的存在,只道那是一块没什么油水的陨落之地。他们隐约知晓道修的地界在这千年以来一直有阵法庇护,可他们却从来不知晓星斗大阵的存在。 即便秋白不想承认他的七位师父,可他却不得不承认,那七人与步惊川所做所为,合该被世人所铭记,被世人所祭拜。 而不是像如今一般,在这世上消失,甚至掀不起半点波澜。 这人该受人敬仰与尊敬,而不是叫苏长观那等小人占去一个老祖的名号。 真正付出的人即便尸骨无存,也无人知晓,而那苟活之辈,却仍旧光鲜亮丽地存活在这个世间,受后人敬仰。 秋白抱紧了怀中的人,青年的骨架虽是高大,然而却因为常年的劳心劳力,而十分消瘦。几乎是手一旦附上去,便能摸到这薄薄一层皮肉之下的骨骼。 可就是这堪称单薄的肩膀,承受了如此之多。他所承受着的东西,跨越了千年,落在他身上的担子依然沉重。 他还有未完成的命运,可如今,他不会再是一个人了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