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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十五 沉冤


*

    “陛下走了?”银笙一进门,寒蓁就将纱帐拉开小小一道缝问她。

    “走了走了。”眼见她听了这话就想掀被下床,银笙立刻张开双臂,仿若护崽的老母鸡一般把寒蓁往床上赶,板着脸道,“这可不行,姑姑怎么这般不将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寒蓁好说歹说,可银笙怎么也不肯松口,最后竟将脸一撇,连话都不同她说了,只好叹了口气道:“那你把替我把帐子上了吧,里头太暗了些。”

    银笙这下立刻依言照办,却依旧肃着张脸:“姑姑往后可得注意着自己的身子,太医说了不许受寒,不许惊吓,不许生气,不许晚上不睡觉。”

    寒蓁听着她的絮叨,翻了个身趴在软和的床褥上,撑着下颚问:“陛下往御书房去了?”

    “是呀,姑姑怎么忽地想起问这一茬?”

    “没什么······”顿了顿,又问,“陛下今日见的是哪位大人?”

    “姑姑这可难倒奴婢了,”银笙一拍额头,在她身侧坐下,“奴婢才来前头多久,怎么能认出是哪位大人呢?”

    确实如此,问银笙这个问题,也是傻了。寒蓁低低地笑,眼睛中却没有笑意。

    从她半梦半醒之间听到的言语推断,皇帝面对的人多半是大理寺卿,再不然就是刑部尚书。

    他是要重审当年那件事?

    寒蓁还记得自己六岁之前是有姓氏的,她姓韩。而她的父亲名少游,字东湖,学贯古今,博闻强识,是当时名极一时的礼部尚书,在她母亲故去多年之后,皇帝甚至有将自己少而丧夫的妹妹指给他的想法。

    然而一夕惊变,便如高楼坍圮,父亲成了私通外敌的罪人。外祖母连夜将她送往茂国公府,不知在府外磕了多少个响头,老太太才动了恻隐之心,将她以“寒蓁”之名收入府中,做了莫夭夭身边的侍女。

    外祖母离去前摸着她被泪水浸湿的脸告诉她:“只是在这里玩两天。”“你父亲出门办公去了。”“来接你时给你带如意糕。”

    莫楚茨拉着莫夭夭的手站在屏风后,两人露出脸来对着她笑,善嬷嬷也按着她的肩膀劝,寒蓁就这么信了。

    从那之后,她就再未见过父亲与外祖母。

    这么多年了,她都死过一次,也早就认命,说服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

    可鞑坦国君的话犹如尖刀,将她的一颗心都血淋淋地剖了出来。

    而皇帝的这番举动,是不是说明父亲其实是无罪的?

    当初那件事发生时她还小,连什么是“私通外敌”都闹不太清楚,更不知内情,还是老太太和老爷等她长大些了在她耳旁念叨。

    她的父亲是罪臣,那么她就是罪臣之女,茂国公府收留了她,是看在她外祖母的面子上。一定要藏好自己的身世,不能让他人知晓,否则害了自己,也连累了茂国公府······

    寒蓁虽然听着害怕,可到底不信一向教导自己要忠君爱国的父亲会犯下此等大罪,那时是没有法子,如今既要重审,她就一定要将当年的事弄个清楚明白。

    到了午间,薛闲果然捧着两本书,领着一串捧碟端碗的宫人来了。

    “陛下说了,姑娘用过午膳才可以看这些书。银笙姑娘,就有劳您看着些了。”薛闲笑容可掬地说完,将书递给寒蓁。

    韩少游是探花出身,少时游遍大楚山河,也往周边诸国游览过。在翰林院任职那两年纂了《九州》《星罗》两部书,在京城一干年轻人中甚是流行,印刷本甚多。论理在断罪之后,他的书都该沦为□□,被付之一炬,没想到皇帝能找到,更没想到,竟还是手抄本。

    寒蓁已下了地,仔仔细细理过妆发,脸上扑了层茉莉宫粉,显得不那么憔悴。接过书来,盈盈下拜向他道谢。换来薛闲的连连摆手:“奴才有什么好谢的,充其量也不过是个送东西的,姑娘该谢的人······”

    寒蓁心知肚明,浅浅笑了笑:“是,奴婢稍后就去,只是不知陛下如今在何处?”

    “仍在御书房呢,正和大理寺卿聊得热火朝天,连午膳也顾不上用。”薛闲重重地叹气,“大正月里头,忙了一整年好容易可以歇一歇,也不知怎么忽地想起要审这回事了。姑娘一会去了,可要好生劝着。”

    寒蓁一时只顾着看那两本书的书脊,听了这话心里反倒微微一动。想起件被她忽略许久的事来。

    是啊,皇帝他怎么就觉得父亲的案子有隐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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