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燎原而起,中原为之板荡,冠带诸公惶惶不可终日,戚戚如丧其家,而仲将军的麾下却聚集了无数怀念前朝的人,比如那个曾经入相,如今却面容脏污、衣衫褴褛的聂少君。 插了鲜红羽檄的六百里加急封检一道又一道随快马入京,薄昳端坐承明殿,神色却是波澜不兴。 只是当念到聂少君时,他的目光终于一动。 “他身边还有谁?”薄昳冷冷地问。 那内官又看了一眼奏报,“聂少君……偕其妻……回陛下,还有他的妻子。” 薄昳不再说话了。他站起身来,理了理通天冠,他现在知道,这种帝王冠冕是会压得人脖酸的。内官在身后谨慎地发问:“陛下想去哪边?” “温室殿。”薄昳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备车,朕去看看长公主。” 薄暖醒来的时候,已是半个月过去。 睁开眼,藻绣纶络的垂帘之后,隐着香雾缭绕的博山炉,面容滑稽的羽人背负着沉重的炉身,那氤氲满室的香烟便如是羽人翅膀间扇动的山雾。 熟悉的龙涎香将她晕沉沉近半月的头脑熏得更加迷惘。 她竟然……又回到未央宫了吗? 这里……是温室殿? 外间有宫婢低声询问:“长公主,您醒了?可需要奴婢进来服侍?” 薄暖呆住。 “你……”声音如一段微弱的气流,“你唤我什么?” “殿下病了许久,恐怕还不知道,陛下已给您加了封号啦。您现在是宸庆长公主,封地在平阳,陛下刚才还来看您呢,吩咐说您若醒了,一定要报与他知道。” 她想起身,然而全身都已不听使唤,挣扎一下又跌回了枕上去。荒谬……荒谬!她想破口大骂,却骂不出声,呆愣了许久,反而呛声笑了——“长公主”,这三个字于一个月前从黄济口中说出时还是个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如今却成了一道直接将她击垮的耻辱! 这世上可还有比这更惨烈的笑话,可还有比这更可笑的耻辱?! 她咬着牙,抬高声音发问:“你是谁?寒儿呢?让寒儿来服侍我!”寒儿并没有参加那场血的宴会,她应该无事…… 那宫婢静了一静,“寒儿早下了掖庭狱,陛下的意思,是容不得她的。殿下还是不要妄动心神的好。” 薄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她便这样躺着呆呆地看着床帐顶,外间的风雪扑打在精致而结实的青琐窗上,好像无数痛苦呼喊着的鬼影要爬将进来,却终究全被殿内的暖意一冲而散,了无踪迹。 原来,已经下雪了。 不知子临的军队遇着这样的大雪,途中会不会耽搁受挫? 想到子临,薄暖全身再度绷紧了。她又想坐起身来,可是却仿佛有一股沉重的力量在拖拽着她,仿佛要把她拖进死亡一样黑暗的深渊里去——她低低呻-吟了一声,腹中忽然翻江倒海地疼痛起来,她侧过头去便欲呕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熟悉的感觉让她脸色煞白! ☆、第116章 她的手死死地抠着喉咙,好像一定要把那颗千疮百孔的心给抠出来看看。可是抠不出来啊,那一颗心跳得那样鲜活,简直还似与腹部里那个窜动的生命相连,直将她气得想哭——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怀娠?! 她的手颤抖地抚摩着腹部,好像抚摩着魔鬼的脸。这个孩子……来得也太不是时候…… 心中一阵滚烫,一阵冰凉。可是她终竟是没有哭。 她突然坐了起来,纤瘦五指将帘子狠狠一掀,“备车,本宫要去掖庭狱!” 那宫婢被吓了一跳:“殿下,殿下您刚刚醒来,身子还乏着……”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