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充仪在弹琴?”他眉头微微一动。 “穷极无聊罢了。”薄烟轻笑,“妾知道陛下撤了乐府,可不要撤走妾的最后一张琴呀。” 顾渊没有做声。帘后燃着苏合香,是他熟悉的气味,他走过去,撩开帘子看了一眼,瑞兽香炉气雾氤氲。“这是梁国的香?”他慢慢地道,“充仪有心了。” 薄烟心中浮出了浅漫的欢喜,她为这一天等了太久,当这一天真的到来,她反而感到不踏实,要重重掐一下自己来保持清醒。她笑着走上前欲解下顾渊沾了寒气的裘袍:“陛下今次怎会想到来增成殿的?” 顾渊却往后退了一步,定定地道:“朕有事找你。” 薄烟的手僵在半空,终是抬起来,稍稍拂了一下鬓发,“陛下请吩咐。” “吩咐谈不上。”顾渊淡淡地道,“朕是望你帮忙,开金口向太皇太后求个恩典,让朕的母亲……不要离开长安。” 仿佛心中喀啦一声塌陷了一块,有什么东西掉了进去,牵扯得薄烟嘴边的笑容都不能自然,“陛下这么看得起妾?太皇太后拿定的主意,妾怎么能劝得动?” 顾渊看了她一眼,那眸光深寒,令薄烟忽然心悸,“这阖宫女子之中,太皇太后最看重你。” 薄烟凄凉地笑了,“那又如何?太皇太后是希望妾能讨陛下的欢喜,可是妾做不到——陛下可听过班婕妤的赋?‘神眇眇兮密靓处,君不御兮谁为荣’!” 顾渊眉头一皱,但见薄烟清丽的脸庞上全是卑微的期待和仓皇的忧惧。她不是一意献媚求宠的女子,她所希冀的只是他的一点爱怜,可是他没有给她。 纵然是倾城绝色,君王不御,更何可为荣? 顾渊静默许久,才终于哑着声音开口:“你知道,太皇太后当初突然封了四五个充仪,硬塞进朕的未央宫里来——你知道,朕是不愿意的。” 薄烟回过身去,伸指拨了拨琴,喑哑,根本不成曲调。“妾知道。”她的声音就如这琴声,枯涩,像河水干涸过后,露出峥嵘的河床。 “你若能帮上朕这个忙,”顾渊的眉头锁紧,好像窗外冷风锁住了乌云,“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朕都会为你找来。” “陛下是有孝心的。”薄烟苦笑,“文太后若知道陛下煞费苦心,一定会后悔当日大闹掖庭。” 顾渊静静地看着她。 “可惜妾要的东西,”薄烟轻轻地、低低地道,“陛下给不了。” “朕给不了的东西,”顾渊的眸光清亮而坦荡,“你就不该要。” 薄烟全身一震,蓦然抬起头来:“陛下!” 那目光盈盈,似含了千言万语,却全都封缄住了,一个字也不能吐露。 “——陛下!”孙小言尖厉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陛下,太皇太后召!” 作者有话要说:“神眇眇兮密靓处,君不御兮谁为荣”出自 《汉书·外戚传下》载班婕妤《自悼赋》。 ☆、第62章 顾渊周身的血液冷了一遭。他不能明白,薄太后方将扳下一城,此时却来召他,难道是为了向他耀武扬威一番?他看了薄烟一眼,便匆匆往外走去。 薄烟望着那玄黑的背影,身子突然一虚,险些晕倒。堪堪扶持住了自己,只觉天地扰扰,六宫攘攘,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那样卑微的期待,那样仓皇的忧惧,终究没有让他稍一停留。她的心中蓦地浮出了恨,如毒蛇的信子,如藤萝上的刺,缠着她的心,让她不能呼吸。 论出身,论才略,论容貌,她自认没有分毫不及宜言殿的那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人就能得陛下独宠,即使她——即使她时至今日,都不能怀孕? 顾渊来到长信殿,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薄暖一身缥青蝉衣,素净无尘,静静地跪在殿中。 薄太后一手拄着铜杖,正听着小金盅里蛐蛐儿的鸣叫,听得双眼都舒服地眯了起来。见皇帝入内,才慢慢睁开了眼,神色颇为和煦:“皇帝来啦?” 顾渊顿了顿,“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薄太后打量着他的表情,“今日很不开心,是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