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相搏,竟至成了哭喊,“他爱我的……他爱我的!” 文绮不再说话,只是用那双深窅的眸子看着她,仿佛是悲哀的。薄暖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闭着眼睛一步步后退: “他爱我的!你走开,你!——你什么也不知道!” ——“婕妤?婕妤?醒醒,婕妤!” 寒儿焦急的声音不断响起,终于将薄暖从梦魇中拉拽了出来。牙关一咬,她睁开了眼,寝殿中灯烛已熄,窗外天光大亮了。身畔的床褥没有温度,不远处的书案上奏简都被搬走,看来他是真的熬了一宿,早早离开了。 她看了看寒儿,又转过头去,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目光疲惫,仿佛在梦里已耗尽了力气。 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梦与现实的界限分不清楚,生与死孰苦孰乐,实际上谁也不能判断。文绮已经死了,死得干干净净一了百了,又如何会知道自己的魂魄惊扰了她的梦?一个死去的人,根本不必为她此时此刻的痛苦负责。 她之所以痛苦,只是因为她有心魔罢了。 茫然地拉开枕下暗格,拿出那一面铜镜,对着屏外的光亮了亮底,那个“永”字赫然入目。 昨日,在兰台的书阁中,她看到了一句话。 很简单的语言,很朴素的格式,很寻常的字迹。 《罪臣陆铮行状》,第一句。 “陆铮,字子永,平阳人,陆皇后父也。” ****************** 当大雪纷飞将一天一地都变作素缟之色,沉寂太久的长安城,也迎回了她的战士们。 三十万人出汉中,定滇乱,却仅有两万人回还。 十一月廿六寅正特朝,大开未央宫东门,骁骑将军薄宵甲胄还朝,拜天子龙阙下,领劳师无功之罪。 承明殿下百级丹陛,顾渊站在最上方,黄罗大伞之下,十二冕旒之后,风雪鼓荡起他金龙腾舞的衣袂,隐没了那一张冷漠的刀削斧凿般的脸庞。 万方静寂,山川信默,唯有他一人背天而立,清瘦的身躯孤直而挺拔,天下万民所仰赖的,也不过是这样的君王而已吧? 中常侍冯吉宣旨—— 太尉文正翎调度失当,免官还第。 骁骑将军薄宵身为统帅,急躁冒进,贪功为利,还朝不慎,大过,夺爵。 车骑校尉仲隐不能劝谏,与主帅同罚,降为未央宫郎中,罚俸三月。 薄氏五侯中最为显赫的广穆侯,一战过后,成了庶民。为了配合这一道谕旨,还特将文正翎和仲隐也搭上了一同牺牲掉。 众臣工浩浩荡荡地接旨谢恩,人头攒动,乌泱泱的黑衬着大雪茫茫的白,顾渊看不清楚任何人的表情。 他忽然觉得冷。 呼啸的风雪自他的衣袖和领口流窜进五脏六腑,又散逸到四肢百骸,天空澄澹飞雪,琼楼玉宇无边无际,他终于明白了他的父亲和祖父站在此处时,是怎样的孤独。 刻骨的孤独。 ********** “哐”地一声,薄暖的手猝然一抖,漆碗摔落在地,骨碌碌转了几个无辜的圈。 寒儿连忙上前收拾,与此同时,殿外忽然走进了一名女官,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宫婢。 薄暖并不认识这个女官,正纳闷间,那女官已开口道:“薄婕妤,婢子为长秋殿长御,奉梁太后手谕,收审宫女寒儿。” 寒儿呆若木鸡,“攸华姐姐,您是要……要拿我?!” 长御攸华并不看她,只是端正地垂眉对着薄暖。 薄暖静静地道:“不知寒儿犯了何罪,惊动了长秋殿慈驾?” “内廷查验文充仪遗物,得薄婕妤襦裙一件。”攸华示意了一下,身后的宫婢连忙呈上一个托盘,盘上叠得整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