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位是钟医生?” “我是。”钟艾瞧着她,“怎么了?” “杜小姐请你进去。”对方说。 钟艾隐隐感觉到握住她的那只大手顿了一下,倏尔无声地松开,她点点头,“好的。” 护工出来了,留下静谧的密闭空间。 病房里的情况跟钟艾想象中的差不多,白色被单,苍白脸孔,红色血袋里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落,顺着长长的输血管和插在杜雨兮手背上的针头,缓缓输送进她的身体里。如果不是这唯一的血色,病床上的女人简直就像是一件忘了上色的破碎瓷器,好不容易粘补好,却随时都有可能再次碎裂,灰飞烟灭。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杜雨兮的眼神涣散,仿佛使出全身的力气她才能够把视线聚焦在钟艾脸上。她左手手腕处缠着白色绷带,那么厚实的纱布,一圈一圈的,却依然阻挡不住点点血迹渗出来,鲜红的险些蜇伤人的眼。 钟艾想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可惜扯不出,只能慢慢地走到床头。她轻轻地碰了碰杜雨兮的手,带着心疼的温柔,可肌肤相触的那个瞬间—— 杜雨兮竟是如同受到巨大的刺激一般,猛然缩回手,躲开了。 钟艾诧然,手尴尬地僵在半空,喉咙里堵着的那一大团宽慰之语尚未道出,却见杜雨兮干涸开裂的唇小幅度地嚅动了一下,她随后问出的那句话,几乎令钟艾窒息。 “沈北心里的那个人是你?” 她的声音沙哑如蚊呐,却好似一道惊雷劈进钟艾耳膜,她当即心头大震,半晌都找不到敷衍的说辞,只能点头默认。 病房里陷入死一般的静谧,静得甚至可以捕捉到血袋里的血“嘀嗒”落下的细微声响。 杜雨兮直勾勾地盯着她,钟艾被她的目光一震,就在她以为杜雨兮要对这件事追究点什么的时候,杜雨兮却又无力地耷拉下眼皮,气若游丝地开口:“你不用紧张,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她没有办法责怪任何人,她所有的精力和所剩的力气,只够责怪她自己。 钟艾鼻子里涌起一股酸意,呛得她好半天才说出话来:“雨兮,要不要我叫沈北过来?”解铃还须系铃人。 “不,不要。”杜雨兮摇头,黑色的长发像藤蔓散落在枕头上,攫住她的神经,“我不能让他知道我有抑郁症,绝对不能。” 不等钟艾再开口,杜雨兮刚刚用来躲闪她的那只手,居然虚妄地朝她抬了抬,像是突然改变了主意,又像是心乱如麻早已没了主意,示好似的想要碰触她。 钟艾理解她的纠结和矛盾,伸手握住她的手,微微攥着,“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不点头,也不摇头,只咬着没有颜色的嘴唇说:“钟艾,帮帮我,求你。” 钟艾怕她的伤口崩开,松了点手劲,“你要我帮你什么?” 杜雨兮却反手握住她,握得很紧,绝然的力道,绝然的语气,俨然对方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我要得到笑笑的抚养权。”她对大人已没有一丝一毫的期待,只剩下小的,心心念念全是他。 在这空寂的病房里,杜雨兮从肺部挤出来的声音拉着长长回音,让钟艾心里狠狠地抖了一下。 她该怎么帮?怎么帮? 在她缄默的须臾,杜雨兮哀求似的说:“割下那一刀前,我给沈北打电话了。他坚持不肯让我见笑笑,但是说不定他会听你的……” 身为女人和母亲,杜雨兮天生的敏感让她从笑笑对钟艾的亲昵度上隐约感觉到什么,那个隐形的情敌就是钟艾么?尽管有所预感,可当她从沈北口中求证到答案的一瞬间,还是控制不住心如刀绞般的疼痛。 那一刻,杜雨兮的感觉可真糟糕啊。 她想要为这段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找一个宣泄口,想要恨钟艾来减轻纠缠自己多年的自责,可到头来她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完全恨不起来。钟艾是第一个真正关心她的人,是每周嘱咐她按时吃药、保持好心情的人,是把笑笑带进她世界的人……她怎么可以给钟艾这么善良的女孩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呢? 而现在,当她走投无路时,钟艾是唯一可以帮她的人,也是她唯一信任的人。 所有的拒绝话到嘴边又被钟艾生生吞咽回去,床上的是病人,稍稍一点刺激都可能让杜雨兮再做傻事,钟艾不能断绝了她最后一点念想。 “好的,你让我想想办法。”她最终摸了摸雨兮的头,安抚道。 “……” 这段对话,对杜雨兮而言,是希冀的开始,活下去的动力;而对钟艾而言,却压抑得令人受不了,思维都混沌了。 混沌间,她拧着细黑的眉拉开门,慢吞吞地走出病房。 看到她以这副模样出来,季凡泽脸上的凝重愈加深刻几分。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