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颉迟疑了下,透过薄帐朝里望去,但见人影挺拔如松,却莫名溢着彻骨寒意,他入朝为官三年,面圣次数不少,何曾见过陛下这般震怒过?细思片刻,他终是选择拱手告退,先行整顿军务去了。 帐中的低气压仍未消减分毫,流胤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尽力让语声显得平静。 “陛下,此事可还要继续查下去?” 楚襄捏着那张江州官衙复刻来的文书,薄唇紧抿成一线,半天没有吭声,跳跃的火苗沿着他袖口肩头洒下碎光重影,仿佛一路烧进了漆黑的眸底,酿成熊熊烈焰,无法止息。 竟是十年前的律王谋反案…… 那张纸上所有的字他都认识,拼凑起来却陌生得令人齿寒。 那是当年他亲手督办的案子,从头到尾从未假手于人,可这诰命文书的内容竟差了十万八千里!底下有一栏列了二十来个名字,每一个都让他勃然大怒,他盯了片刻,蓦然收紧五指,再松开时已化作一把齑粉,飘飘洒洒落了满地。 “陛下,这……” “这是假的。” 流胤始料未及,假的?怎么可能?那可是他暗中潜入江州官衙才弄来的啊……尚未想明白,桌旁深影忽然一晃,他抬头看去,楚襄一边披上袍子一边朝外走去,眉宇间暗色重重。 “备马,回雁门关。” 第8章 出谋 岳凌兮因有腿伤,又不便在营中多露面,故多半时间都独自待在帐中,不知不觉竟过了半月有余。 许是习惯了独处,这段养伤的日子反倒让她觉得自在,不必没日没夜地赶路,也不必在经过每一个陌生的地方时草木皆兵,楚国巍峨的关隘就像一道屏障,令栖身于它怀抱之内的她心安神定。 纵已无家,仍似倦鸟投林。 楚语现在是她最大的问题,平时可以想办法躲过与人交流,比如顾长安的探望,但军医每隔几日来给她送药是避无可避的,好在那位女医官甚是善解人意,从来不多问或是出去乱说,还会适当地替她遮掩。 “伤口愈合得不错,明天就不用擦药了,恭喜你,可以尽情地跑跳蹦啦!” 陆明蕊笑眯眯地把最后一瓶药放在茶几上,转身开始收拾检查伤口所用的器具,弄完之后发现岳凌兮正懵懂地看着她,霎时一拍脑袋。 “瞧我这记性!明知道你听不懂还絮絮叨叨地说了这么多废话……” 她改用手势表达,很快岳凌兮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轻声吐出两个生涩的字眼:“谢谢。” “谢什么。”陆明蕊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又是一通叮嘱加比划,“前线刚刚拿下扎城,伤员不少,我得赶紧回那边忙去了,这药你自己记得擦。” 她的动作极为夸张,一会儿做出拿刀砍人的模样,一会儿又扮成伤员哎唷直叫,岳凌兮会意之余不免露出了笑容,随即点了点头,示意她快去忙,不必管自己。陆明蕊也不同她客气,直接掀开帘子就走了,然后背对着她扬了扬手,留下一个潇洒远去的背影。 目送她离开之后,岳凌兮转身回到帐篷里给自己上药。 桌上的两杯热水还在冒着白气儿,她将其挪至一旁,然后打开了那个细窄的琉璃瓶,瓶塞拔出的一刹那清香扑鼻而来,奶白色的药膏充斥其中,似水晶冻一般。她挽起裤腿,用食指挖了一小块药膏敷在伤口上,并缓慢地打着圈揉开,冰冰凉凉的触感逐渐蔓延至整个小腿。 她虽不懂药理,但心里十分清楚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且不说见效奇快,还有祛疤之效,单是装药的七彩琉璃瓶就非寻常人能用得起的。在这半个月里,陆明蕊陆陆续续往她这里拿了五六瓶,眼睛都不带眨的,她不禁想得深了些。 纵是楚国军饷充足,她一介医官又哪来这么大的手笔? 她拢眉细思,手下的动作渐渐停了,抱膝坐在那里半天没回神,楚襄来的时候见着的便是这副模样。 不止新伤,还有旧痕。 他站在门口许久,只顾盯着她腿上的伤疤却忘了要打招呼,想起昨夜收到的那封假公文,心头邪火又在隐隐窜动,终是没显露于表,用力一掀帐帘便走了进去。岳凌兮闻得身后脚步声,匆忙放下裤腿起身,发现是楚襄,身子自觉弯了下去。 “王爷。” 两人半月不见,倒没有生出什么陌生感来,楚襄唔了一声,随意地掀袍坐下,问道:“伤好些了?” 岳凌兮点头:“已经大好了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