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母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朝着卧室努努嘴,“陈叔叔在房间呢,闹过脾气,现在在看电视。” 陈父躺在床上,口不能言,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很简单的语气词。 叶嘉树听明白他是在打招呼,手从他颈后穿过去,把头抬起来,垫高了枕头,而后自己在床榻边沿坐下,从被子里拿出陈父的手臂,顺着血管,一点一点按摩。 他做这件事很耐心缓慢,心里也感觉到久违的平静。 他抬眼往房间墙壁上看,墙壁上贴满了平克·弗洛伊德、大卫·鲍伊、枪炮玫瑰的海报,显然是曾经陈斯扬贴上去的。这两位尚不过半百的父母,还固执保留着儿子在世时的布置和习惯,好像这样就能拒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实。 叶嘉树收回目光,跟陈父讲一讲新近发生的事——他自己的生活乏善可陈,提及两句之后,便搜肠刮肚地找寻话题:西区要拆迁了、市里落马了一个贪官、明年落户政策要改革……如是种种,全是他在开车时,从广播里听来的新闻。 总觉得遥远,不关己身一样。 季雪在门口站很久了。 她走近的脚步声没听见,她在思考着该如何喊他,沉默之中,方意识到自己“思考”了很久,在出神地听着叶嘉树讲述那些枯燥乏味的“新闻”。他声音流水一样的平缓,好像任何的创伤都能被此抚慰,再不痛苦一样。 终于,她还是回过神,平淡地喊了一声:“叶嘉树。” 叶嘉树顿了顿,转过头来。 她没与他视线对上,边转身边说,“阿姨喊你出来吃饺子。” 饭桌上,陈母问及叶嘉树近况,叶嘉树说在给人开车。 “也好,”陈母把香醋和辣椒碎都往他那处推了推,“你以前那个赛车的事,我就是觉得太危险,早就不想让你做了。司机虽然挣得少些,总归是稳定的。” 叶嘉树“嗯”了一声,很淡地笑了笑。 吃过饭,叶嘉树去卧室跟陈父道别,又顺便悄悄将刚拿到手的工资,搁进了陈母常用的抽屉里。 陈母将叶嘉树送到门口,叶嘉树刚准备走,屋里季雪说:“等一下。” 她把包的带子穿过头顶,斜挎在肩上,低头说:“我也走了。” 天开始热起来,太阳落山了很久,空气仍然黏糊糊地贴着皮肤。 季雪落后两步,走在叶嘉树身后。 夜色里,人流和车流声,一时近,一时远。 到了公交车站,两人停下等车。 他们如有默契般地隔了三四米的距离,陌生人一样。 季雪手揣在连衣裙的口袋里,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 空气里突然散起烟雾,她不由自己沿着那轨迹去看,视线的尽头,是正微微低头,沉默抽烟的叶嘉树。 季雪抿住唇,生硬地把目光转向他身前的公交站牌,虽然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站牌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见。 那些本就模糊不清的字,骤然间变得更加模糊,季雪用力地眨了眨眼,把目光收回来。 就在这时,她听见叶嘉树沉声说:“以后你要来,提前给我打个电话。” 愕然、震惊、心慌意乱,很多情绪涌上来,在季雪的脸上形成了一个不知所谓的愤怒表情,她冷着声,“……你就这么不敢见我?” 叶嘉树声音很平:“见了我你难过。” 他的难过,与她的难过,从来都不是一个意思。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