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者都有吧。”这次她诚恳地说。 说实话的人,总归是不招人讨厌的。 斯年似乎才终于有了点兴趣,真正正眼看她。相隔遥远,火.药味的风扑面而至,天上低矮的积云被风刮来,半遮了阳光。 他问:“是什么力量,驱使你?” 她在恐惧——他的认知思维告诉他,这是人类在面对碾压性力量时,发自内心的畏惧。但她又破釜沉舟地站在了这里。 如此矛盾,真是人类才有的复杂。 亚太研究院花费二十年,做了无数生物样本研究,才开发出他的基础情绪——这种哺乳动物多少会有一点的东西——然而复合情绪仿佛是个禁区,是宇宙赐给人类的独一份礼物。 他的眼底有轻微的好奇,但问得太直楞,融寒被问到有片刻空白。 从回来的路上,她一直在想,引导斯年的神经网络进化,想法是否过于疯狂。她得靠脑海中重复响起的那个女声,一遍遍盖过质疑的心情,像温暖的湖水包裹住担忧—— 你一定能行。 试一试吧,尽管经历了许多失败,别丧失往前踏出的勇气。 末世的终结需要无数契机。这些契机就像根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探索无限可能,胜利才会如新芽嫩木破土而出。她愿意尝试做其中一条微不足道的根须。 她几乎是义无反顾地这样想,坦承道:“我是想回来谈判的。” 四月的巴黎还很冷,风也大,夹杂砂砾和尘埃,吹起了她破破烂烂的毛衣开衫和围巾,与沾着石膏的黑发。样子实在谈不上体面。 斯年看她狼狈的样子,这次总算不带寒意的微笑了下。 ——按人类的行为算法,73%的概率,她回来寻求庇护;24%的概率,她回来伺机杀掉他……和平谈判的概率却不到0.3%,不足以计入统计。 他慢条斯理,手揣在兜里,倚在一处断墙下:“你们人类的规则,谈判是需要筹码的,你有什么?” “……”融寒一时语塞,燃起的气势在无形中被镇压。“我们不用谈判学上的那些技巧规则。论知识储备,我不可能……任何人类个体都比不过你。我只是想问一句,你做这些的时候,想过为什么吗?” 她与斯年几步相隔,清澈的声音被卷入硝烟中飘远,斯年看着她,也不回答。 他不说话,融寒就无法针对他,只能被动继续说: “如果这是你接到的指令——就像计算机只负责执行,那不妨想想,你们杀戮的意义是什么?人类消失了,然后呢?有什么意义?那些执行指令的机器,甚至不会对此有什么感觉。” 这是她的困惑,也是全人类思维模式下共同的困惑。 斯年淡淡看她,缓慢道:“意义,是只有你们人类才会去思考的。” 清冷的风中明明什么都没有,融寒却被迎面一击。 斯年看她微茫的神色,莞尔道:“所以不要问为什么,为什么做这些。就像你们一旦问自己‘我是什么’,就会陷入死局中一样。” 他说得很对,融寒从来没问过自己‘我’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为什么”,是世界上最难回答的题目。 可人类之所以建树如今的文明,就是因为习惯问为什么的。 意义的存在,支撑着每个人走完一生,人们的一生再汇入整个人类族群的历史车轮中,不是吗? 斯年语气平淡,如同高等智慧生物,在俯瞰原子世界:“如果你一定要问意义,人类存在于地球上的意义是什么?三叶虫的意义是什么?任何生命迹象留给地球的,最终只是一层化石,这些意义是什么?作为岩石行星的地球,对于银河系的意义是什么?” 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