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的颧骨出蜿蜒而下,他一个魁梧汉子,半生戎马,此刻,却也第一回把脸哭揉出个极沮丧又极痛苦的表情来。 归菀浑身直颤,摸索出帕子,将明甲先放一边,像给爹爹擦眼泪一般,玉笋一样的手指,拿住帕子,一下下替程信揩去了满脸的泪痕,喃喃道: “程叔叔,你说,爹爹和娘亲,还会认我吗?” 程信噙泪看着她,心头悲怆至极,硬是挤出一丝安抚的笑来: “傻孩子,你爹爹和娘亲怎么会不认你?无论到几时,你都是会稽陆家也是咱们寿春城将士心里最好的孩子,谁也比不上你。” 他粗糙的手,没办法给陆将军唯一的遗孤,擦去汹涌的泪水。 归菀则慢慢在清泪中绽开了丝浅浅笑意,羞赧的模样,像幼时被人赞赏疼惜时那般,她还是陆氏夫妇的爱女,顾尚书最聪慧的女学生,纯净如初。 周围人的目光,奇异地凝合在了这两人身上,无人出声,晏清源也不再打扰他二人,径自走到廊下,袍角一撩,坐在了刘响早搬过来的灯挂椅上,马靴翘在另一膝头,悠游从容,这坐姿,完全和当年寿春城外的初遇别无二致了。 人群里挤进来个半高不高的身影,是晏清泽,他本在读书,听到隐约的厮杀声,大叫一声“不好”,便夺路奔来,见到此情此景,一脸错愕,见晏清源神情寡淡地坐在廊下,身后是森严守卫,便不敢擅自上前了。 “世子爷,这几个南梁余孽,现在杀吗?”那罗延上前道,晏清源沉吟不语,心底默算,两手交叉在一处,半晌,目光定在归菀身上,见她只默默抱紧明甲,依偎在程信身边,十分安静了,便轻吁出一口气来: “程信和蓝泰这两人,还有点用处,无须我动手。” 说着,扭头冲刘响示意个眼神,慢慢起身,走下阶来,仍到归菀眼前,手一伸,归菀便警惕又厌恶地避开了,盈盈眼波里,残泪没有褪尽,她乌发如云,此刻蓬乱了许多,是在刚才的拉扯之中散下来的。 晏清源只得作罢,蹙眉摇首:“好孩子,看来,你的程叔叔蓝大哥不能如你所愿了,不过,跟他们一道走,我想你会高兴的。” 他向她露出个颇为遗憾无奈的笑容,“我说过,你留在梅坞,我自会去找你。” 说完,手势一打,立即有人把蓝泰程信给提溜起推搡出去,归菀这才一惊,趔趄着要追,晏清源把她一拦,温柔地按住她肩膀,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怀里死死不丢手的明甲,淡淡一笑,把人松开,走回廊下,见亲卫匆忙奔来,急回道: “太原公和小晏将军率人马到了东柏堂!” “知道了,按计划行事。”晏清源说完,接过刘响递来的弓箭,对着那个毫不犹豫要往外去的纤弱身影,把弓拉满,搭上箭,两人依然心有灵犀似的,归菀忽把步子停下,一回眸,她最后看了看他的神情,紧跟着,听到了呼啸而来的风声。 “阿兄!”晏清泽急呼一声,瞳孔里的那个人,连带着一副明甲救无可救地倒在了一片血污之中。 她的衣裙还是那么美,一抹芳草色,荡曳出最后一道绰约弧线,如云朵一般,轻盈的,无辜的,跌落了下来。 和她爹爹的衣冠,是一起的。 晏清泽呆呆看着眼前一幕,手足无措,再抬眸,见晏清源把弓箭一丢,大踏步下来,一脚踢开具死尸,从她身边过时,看都没再看一眼。他听见兄长在吩咐刘响: “去听政殿。” 地上,走出了长长一串沾血的脚印,晏清泽眨了眨眼,眶里微红,他不知道这里有没有陆姊姊流出的血。 那抹箭羽,高高翘起,在深秋的风里微微颤着个翎头。 墙头上的斑鸠,早没了踪影,唯独一声声大雁洒下的凄鸣,落到了耳中,晏清泽抬头去看,它们正朝南方去,排成了个“一”字,挥翅远去,渐成黑点,像是被火焰卷去的纸张,燃透了,飞散在空中的余烬。 临到听政殿,晏清源止步,他也听到了雁鸣,于是,眯起眼睛,远远一目,出神的看着它们不断地朝南飞去,风又裹着枚黄叶,飘摇下来,打在他的马靴尖上,顺带卷起一阵缭乱的薄尘。 “世子爷?”刘响见他不动了,轻声试探一句,晏清源依旧没有反应,只是沉默,步子却又继续迈开朝前去了。 殿前,被牵出来的蓝泰程信等人,一股脑地给拎到了晏清河的眼前,侍卫拉起个哭腔,跪地不起: “太原公,就是他们杀了我王!属下无能,赶到鸣鹤轩时没有救成……” 凄闷的哭声,回荡在东柏堂里,听得人心有余悸。寒光闪闪的兵器,则在侍卫手里静默得死寂,晏清河二话不说,眼神一动,便有心腹亲兵一跃上前持剑跳了出来,程信忽梗着脖子一喊: “是太原公欲杀齐王!我有信物!” 话音刚落,惨叫声顿起,亲兵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阵狂砍下来,顷刻间,这几人渐作肉酱,残肢烂骸,同血肉混在一起,再不能分清。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