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白鬼”就灵性许多了,还晓得等别的鬼。想到这里我不免叹了口气,我竟活得连个鬼都不如。 虽然我很好奇那只“白鬼”为何缩在破庙中弹琴,好奇“白鬼”在等什么人,也好奇那好似鬼火的星子究竟为何物,但我还清醒地知道自己目前身陷囹圄,并不应该有这个闲情雅致想这档子事。 上好妆、绾好发,我依旧被指派去香字号为几位客人弹琴,好打发了这青天白日。 这回没有别人为我带路提裙了,我须得自己抱着琴赶往香字号,也就是说,我这样一副青楼妓子的媚俗模样就要明明白白地落在他的眼中,让他晓得我这么多年确实没什么出息可言。 我一时踌躇,只好停下脚步,倚着栏杆眺望。 忽然,一袭白衣撞入我的余光,我第一反应便是姐姐说的“白鬼”,稍掀起眼皮瞧过去——却是他! 我微睁大眼睛。 他一身白裳,流月纹中渲了几笔墨竹,越发衬得他芝兰玉树。他那长眉如墨,因垂眸的缘故,凤眸的眸尾向上勾着,只是不知为何他面色白皙如纸,抿紧的薄唇也缺些血色。 大概是因为这些年他成熟稳重了些,眉色与眸光都深了。 我想到容先生说“人的感情越重,五官就越发鲜活”这话,此时形容他恰到好处。他这些年与他妻子伉俪情深,年幼时的眉清目秀都不复存在。 此时他正抱着一把琴,不晓得是从哪儿回来的,头上玉簪微歪了些,勾在腰畔的青丝也有点凌乱。 不过上苍保佑,我终于瞧清了他那张我朝思暮想的脸,因着昨晚朦胧的纱幔阻隔,我辗转反侧了一整宿,没有一窥究竟,便没有喜悦感。 他依旧被簇拥入堂,周围笑闹的声音都能传到我的耳中来。当然,是如今清晨,正堂里只有零星几人的缘故。 “大人昨晚一声不吭就离开了解语楼,我们可吓坏了!”一位仁兄笑说,“大人昨晚去哪儿了?还以为大人不回来了呢!” 他道,“春风阁。” 我如今对春风阁的印象只留下了它后面那个致使我摔了一跤的小树林,以及小树林里嚣张的萤火虫。 “怎么可能不回来?今晚解语楼热闹着呢,我和大人说好了要观赏新来的姑娘们弹琴作画。”苏兄笑道,“若有姑娘称了大人的心,便带回家去,大人作画时磨个墨递个茶也好。” 他淡笑了下,只象征性地挪了挪唇角。 我瞧不出他是在笑,原来入了官场的人都是这样不快乐。我记得他以前虽也不爱笑,但笑的时候却是真心实意。可如今,昨晚到现在,他就没有像以前我看到的那样笑过。 “说起作画,大人在这上头也是一绝。”苏兄又笑,“但你们肯定猜不到大人是何时开始学的。” “既是一绝,必然得要从小练起了?” 苏兄摇头,看向他。 他像是在讲一件吃饭喝茶般寻常的事,“六年前学的。” “六年前?!竟这样晚!那时大人已入官场,想必每日忙得焦头烂额,何必要去学这劳什子?” 他默了片刻,回道,“你们嫂子要我画她,我便学了。” 我暗戳戳地为嫂子她写好了获奖感言,她可真是个人生赢家,若我十三年前遇到了她,一定要同她请教一下如何将景弦这个磨人的小妖精骗到手。 好罢,都是胡话。我的故事全作笑谈说。不得不承认,我朝思暮想的白月光,心里还住着一个白月光。 我当年用四枚鸡蛋诓骗他为我画像,彼时他说的话我昨夜才回忆过,心还皱巴巴地,已不想再复述。 既然他们在外,我便可以先一步入房中坐好,机会正当,我不再停留下去,转头往香字号走。 那门也不知被谁落了锁,非要在这个当口刁难于我,我抱紧琴转身欲回,心想这不是我避而不见他,是这门它有自己的想法。 直到我转身撞到人的那一瞬,我才晓得,这门它想的竟与我不一样。 撞上去时我的下巴磕在了一把琴上,我确信那不是我的琴,我的琴已被来人撞落在地。 我被撞退一步,踉跄中踩在自己的长裙上,就快要跌倒在地时,机智的我一手抓住了来人的手臂,另一手抓在了来人抱着的琴上,险些就要一举崩断两根弦。 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