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扫过木箱上,除了红色描着大牡丹的旧暖瓶外,箱子上还有几个搪瓷缸子,又有家家必有的伟人像,墙上挂着几个相框,有小的一寸两寸的黑白照片,也有大红的奖状,什么先进工作者,什么书法比赛全县第一的都有,箱上还有一只蓝色掉漆的小闹钟,一只木头匣子的收音机,珍视地摆在最中间,还用一方绣了花的手帕盖了一半挡灰。 这年头,哪家有这么一只收音机,都算是富户了。不过看摆设,温家大概也就只有这么一台收音机算是奢侈品了。 提了暖瓶,李留弟又顺手拿了两只小的搪瓷缸,递到温淑贞手里:“去把缸子洗洗。” 温淑贞“嗯”一声,拿着杯子就跑到外屋地。 李留弟则提着暖瓶走到炕边上准备倒水,倒没留意屋里的另三人都在盯着她看,神情各异。 “娘?”抬眼对上姜婉如的目光,李留弟瞬了下眼。 “嗯……”姜婉如忙移开目光,反手抹去眼角的泪,转过头去道:“公安同志,谢谢你把我们家二娣带回来……那个,她、她养父母家怎么了?” 徐庆华清清嗓子,正要开口,旁边的李留弟已经尖着嗓子嚷:“我不回老李家了!他们不是打我就是骂我的……娘,你还要不要我?!” 一句话问出来,李留弟自己眼泪汪汪的,姜婉如也是眼泪一下就留出来了。 嘴唇颤抖着,她伸手拉住李留弟的手,虽然没说话,可是那深切的眼神已经像说了几百几千句话。 母女俩无声对望,徐庆华就有些尴尬了,静默半晌,只能咳嗽一声道:“这样吧,姜同志,李留弟的事情,她一会自己和你说。今天是这样,她算是自己偷跑出来的……” 他一说到这儿,周志勋就一个劲地咳嗽使动静,那意思是你说这些什么意思啊? 徐庆华只当没听到周志勋咳嗽,仍然坦然道:“现在我知道人在哪儿,也就放心了,回去呢,我就告诉她养父母人在你们这里,至于之后——那就是你们两家协商的事情了!嗯,先就这样吧,我们就先回去了……” 看徐庆华起身,姜婉如也忙跟着起身,又是不好意思地留人:“这咋好意思,你们把二娣送回来,连口水都没喝,咋能就这么走呢?不中,还是留下来吃饭吧!等吃过了晚饭再走,也好让二娣她爹感谢感谢你们。” 徐庆华摆摆手:“不用客气,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志勋!” 周志勋撇了撇嘴角,也不答应,只是看着李留弟使了个眼色,又用口型说了个字,还怕李留弟没看明白,还反手抹了下眼睛。 怎么会看不明白?那是让她哭是吧? 这个世界,不管到什么时候,总是会同情弱者,有时候眼泪就是最好的武器,但,也要那个人心存温柔,在乎你的眼泪。 无疑,姜婉如就是那个在乎的人。 送走徐庆华二人,李留弟话都没说,直接就流了眼泪。 也没号啕大哭,她静静地望着姜婉如,眼泪却一直在流,倒像是整条天河的水都倾在她眼里,流也流不完。 她越是哭,姜婉如就越是心痛。 声儿也是颤的,手也是颤的,抚着李留弟的面颊,半晌,才低声唤道:“让娘好好看看你……” 姜婉如看李留弟,李留弟也在看她。 其实,自己亲娘到底长什么样儿,李留弟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只是隐约记得,自己的娘是个温柔的女人,有着一双世上最慈和的眼。 这会儿重见,才知道自己娘其实也是个美人。虽然已经人到中年,和白玉凤也差不多年纪,但她的皮肤白皙,五官也生得明媚,流泪的时候有种楚楚可怜的风情。 不知怎么的,李留弟竟忽然记起来,自己的娘并不是尔河人,而是鹤城人,听说解放前自己的姥爷也是个小老板,家里开着一间不大不小的南北行,只是还没到解放,就因病死了,姥姥一人拉把着两个女儿,后来又把大女儿,也就是她娘嫁到了尔河。 要说起来,她娘姜婉如也算是个小家碧玉,年少时也曾上过洋学堂,哪怕到了现在,眼角也有皱纹了,可是言谈举止却和寻常女人不同。不像沈文那么端庄大气,却自有一种温婉的女人味。 想着这些,李留弟有些走神,直到姜婉如抚着她的面颊说“你长大了”时,她才回过神来。 吸了吸鼻子,李留弟扯着姜婉如的衣袖:“娘,我回来了就别再送我走了——行吗?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