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怀安逮了个正着。他心头一紧,紧盯着初荷肩上的包袱,脑子里好一阵轰鸣,反反复复就只有“私奔”这两个斗大的字蹦来蹿去。 他只见初荷稳步走到佩剑少年的身旁落座,两人却一句话都不说,分明就是那种明明极其熟稔,却还要假装不认识的低劣表演。 就见初荷将包袱放在膝上,微微歪着头,佯装认真听戏的模样。这样坐了一会儿,她才缓缓将包袱递到身边的年轻人手中,稍侧过脸去,弯唇友善地对少年微笑了一下。 不知道是当时伶人正唱到让人脸红处,还是因为身侧少女如三月烟雨一样浅淡透明的笑容着实让人心跳,年轻人沉静得近乎严肃的脸上现出一抹一闪即逝的羞赧。 他快速接过包袱,利落地打开结,低头查验起来…… 包袱中除去应约交货的火枪,那支额外的新型枪支显然出乎他的意料。 他转头去看初荷,满脸疑惑,略略贴近她的耳边,低声问:“多少钱?” 初荷的眼睛仍旧盯着唱戏的伶人,也不言语,只用手比了个八字。 年轻人明白那是八十两白银的意思,但这个数目已经超出了他所能决断的范围。 他眉头一蹙,正身坐好,摆出继续听戏的姿势,没有立刻答应。 初荷像一个老江湖一样,并不急于迫对方表态,也如一尊小小的不动佛那般,静坐着听戏,脸上看不出分毫情绪。 年轻人用宽大的袍袖掩盖住膝头装火枪的包袱,开始暗地里摆弄起那支新款火枪来,脸上同样是不露心绪的淡定。 好一会儿,他缓缓做出一个格外明显的点头姿势,以极低的声音说:“好,成交。” 初荷终究还是年幼,忍不住就带着些许得意地甜甜一笑,伸出藏在袖中的小手,做出收钱的姿势。 年轻人便也笑了,将一只袍袖挡在胸前,半掩着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只用眼角一瞟,就算出数目,扣了一张揣回去,将余下的收在袖口里,隐蔽地递了过去。 薛怀安看到这里,已经按捺不住要跑上去抓人的冲动,额头上密密匝匝地布了一层细汗,心中愤愤地想:这两人根本就是在眉目传情!那个江湖小子将手用袖子掩着递过去,究竟是什么企图,难不成是去偷抓初荷的小手吗? 可是一转念,他心里又不免觉得难过和迷惑起来,只觉得初荷背着自己决定了如此大事,难道是在自己这里受了什么委屈,竟然到了要丢下自己,跟着别人偷跑的地步?到底是没有给她吃好穿好,还是让她干的家务太多了? 正反反复复琢磨纠结着,薛怀安就见那年轻男子已经拿起包袱快步走下楼去,转眼便消失在门口。而初荷略等片刻,抬步也要下楼。 他心道一声:不好!那小子一定是去牵马了,此刻再不有所行动,初荷只要一步出门,就会跃上那小子的马背,从此远走高飞,天高地远,此生再也无从相见了! 他不及多想,也忘了自己仍然官服在身,大喊一声:“等等,别走!” 在茶楼众人惊愕的表情中,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一把拉住初荷,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道:“等等,我和你一起去见他。” 初荷以为怀安看破了自己正在做什么,脸色瞬时变得煞白,嘴唇翕张,想要解释,却又说不出话来。 薛怀安为了初荷专门去学过唇语,此时心中混乱,看着那口型,似乎说的是“别管”两个字,心中蓦地想起当年与初荷的君子协定。 那还是在看过初荷日记的第二日,他忧心地跑去问她,在公学里究竟是谁教她文章学问。 待到初荷终于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顿时气得小脸儿铁青,抓过一支笔来,在纸上奋笔疾书:“我爹娘从来不乱动我的东西,在我们家,这叫‘隐私’。” 只要一说起爹娘来,初荷便忍不住地掉泪,亮晶晶的泪珠子一串一串从眼睛里滚下来,看得薛怀安顿时乱了心意,慌了手脚。 他左哄右劝,躬身道歉,指天发誓……诸般本事一样样使将出来,这才哄得初荷的泪河关了闸门。 从此,薛怀安和夏初荷之间便缔结下一个不平等条约——任何涉及个人隐私的事情,对方都无权过问。 说这条约不平等,是因为薛怀安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隐私。 他虽然自认不能十分精确地理解“隐私”二字的全部含义,但是,初荷可以自由出入他的房间、开启他的箱柜、拿取他的物件,就算有所谓的“隐私”,想必也早就暴露光了。 然而初荷却说:“哦?那有本事你自己打扫房间、缝缝补补、洗衣服做饭啊。可以做到的话,我倒是也没必要再去碰你的东西了。” 说这话的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