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的春天,与大师兄杜俊分别已逾十年,我收到一条短信—— “蔡骏,是我啊,好久不见,甚为想念,本周日,傍晚六点,我在黄浦江边的十九号游艇码头等你,不见不散。” 我从未删除过这个号码,手机屏幕跳出“杜俊”之名,心脏微微一颤,竟有隔世之感。 其实,我对游艇毫无兴趣,只是,有些想他。 次日傍晚,驾车来到游艇码头,保安问我有没有请柬。我打电话给杜俊,无人接听。 此时,路边停下几辆豪车,从低调的劳斯莱斯,到张扬的兰博基尼,还有几个戴着墨镜的男子。 我焦虑地四周张望,希望看到他的身影——以大师兄那张醒目的脸,难以隐藏的吧。 忽然,有个服务生到我面前问:您是蔡骏先生吗? 我点头。 托盘里有张黑色请柬,写着我的名字,还有两个行书大字——夜宴。 顺利来到游艇码头,看到一艘外形超酷的大型游艇。与通常的游艇颜色不同,这艘船通体都是黑色,若是深更半夜简直可以隐形。 上船刹那,脚下随波浪起伏,自然想起传说中的海天盛宴,杜俊对我可真好啊! 可惜,游艇上只有两个年轻的男服务生。 我有些紧张,又不敢逮谁来问一下,以免露怯丢脸。我靠在船舷边上,用眼角余光,瞥着其他几位客人,其中有一位竟是互联网大佬,几乎是跟马云、刘强东同等级别的。还有两个也有些面熟,不知是在什么电视财经节目里见过,还是在某个顶级品牌的广告上。不过,这些富豪都没有携带女伴。 游艇起锚,黄浦江风从四面袭来,冷得我抱着胳膊发抖。江水混合着上游的泥土,中游的工业污染,以及下游的海洋气味,让我不免想起十年前,在崇明岛上的野河豚之夜。 所有客人在游艇一层坐定,默数人头,总共二十一个。其中三个女的,均非妙龄少女,容貌也只能说差强人意,有的简直丑陋。最老的虽化着浓妆,起码也有五十岁左右。 十八比三,而且是这样的三个?今晚,这一版本的海天盛宴,口味是不是稍重了些? 其实,我还是喜欢小清新的。 令我最失望的,是没有发现大师兄杜俊的踪迹。 难道他整容了? 每位客人手中都拿着一张号码牌,发到我手里是最后一张,在服务生引导下,从一号到七号的客人,先上游艇二楼餐厅去了。 原来,这顿“夜宴”要轮流享用,剩余十四个人等在原地,规定禁止使用手机。没有红酒与高档水果伺候,每人仅发一杯白开水。 我佯装看着游艇外的黄浦江——东岸的陆家嘴,花旗集团大厦的led幕墙,亮起i love shanghai的五彩灯光,背后是金茂大厦与环球金融中心。正在建造的上海中心,五百米高,琼楼玉宇之巅,云雾深处,星光忽隐忽现。 其实,我是在注意每个人的表情。虽然都很沉默,但我能从其中几人的目光里,看出某种兴奋期待,同时暗藏紧张与不安。甚至,有几分拼死吃什么的感觉。 半小时后,第一批的七个客人下来,有人用餐布擦去嘴角油水,究竟吃了什么?这餐美食如此迅捷,别告诉我是泡面加午餐肠。 随后,第二批客人上楼。 而我自然要等到第三批,敬陪末席。 下来的人坐在我身边,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让我看到了幸福。有人热泪盈眶,仿佛此生无憾,可以立马送进火化炉了。 这令我越发狐疑,听说嗑药也是类似效果,比如魏晋风度中的各位。 绕过陆家嘴顶端江心的航标,不断有江轮和沙石船经过,几乎擦到一艘万吨巨轮。我仰望对面船头的集装箱,不晓得是从北美还是欧洲来的,总之是另一个遥远的角落。 舷窗敞开,我想要跳下去,逃离这艘危险的游艇,游到对面的外滩。但我不会游泳。 小时候,有亲戚在浦东,我常坐黄浦江上的渡轮。抢到船头船尾,看雪白浪花,远眺海关大钟,古老中国银行大楼屋顶。茫茫烟水。仿佛,置身幻境。长大后,偶尔也会来到外滩边上,看从无到有的陆家嘴高楼,还有江心驶过的各色游船。 今夜,我在游艇上,做别人风景。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