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南下,回到了岳城,在安顿下来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宗庙拜祭慕氏先祖和她在这些年间不断失去的父母、兄嫂。 从宗庙出来,她乘上一辆普通马车,穿过那片她再熟悉不过的熙熙攘攘的旧日街市,去往君山的药庐。她来到渡口,登船后,召来以护卫身份一直伴着自己同行的朱六虎,说:“你若留在上京,前程似锦,跟我来了这里,下半辈子,便只能庸碌渡过。你当真不会后悔?” “便是此刻后悔了,也是无妨。你和我直说,尽可以回去,我让陛下为你官复原职。” 朱六虎想都没有想,朝她缓缓下跪。 “当年蒙先帝开恩,朱六虎方侥幸活于世上。无足挂齿之人,何德何能,有幸令太后记挂至今,朱六虎感激涕零。能随太后来此,是我之幸事,绝不后悔!” 慕扶兰微笑着,点了点头。 “她本是王宫中的教导宫女,聪慧机敏,当年被我派去了你那里。她至今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叫朱六虎,而不是你当初对她说的朱六,但我听我的慕妈妈说,她始终没有忘记你,这些年来,她大约一直在等你。我见你这些年,也始终未曾成家,故离开上京之前,随口问了你一句。” 她转过头,眺望着前方湖心之处那座越来越近的码头。 “她已经知道你来了。你瞧,她人就在那里了。” 朱六虎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猛地抬起头。 视线的尽头,湖心之岛,一片碧波荡漾,隐隐约约,他看见一抹倩影立在岸边,一个女子迎风遥望,衣裙展动。 船越走越近,他双目亦越睁越大,很快便认了出来。 岸边之人,不是那个至今仍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子,又是谁人? 这些年来,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他曾无数次地做梦,梦见昔日那个挑着担子、穿行在岳城街头巷尾的货郎和他的女人,然而梦醒之后,却从未敢想,这辈子有朝一日,他还能再次和她相见。 他定定地望着。 船渐渐靠岸。那女子仿佛也看到了他,迈步朝他奔来,奔了几步,却又突然止步了,只立在原地,痴痴望着。 这个平日沉默如山的汉子,此刻已经是等不及泊船停稳了。他的眼中放出光芒,朝着慕扶兰重重地叩了一个头,随即一跃而起,涉水而下,向着岸上那个正凝望着自己、已是泪流满面的女子飞奔而去。 慕妈妈渐渐老了,身体不大好,这几年,并没有随慕扶兰入宫,一直在药庐里颐养天年。 她带着前两年出宫来到这里的阿猫,站在一旁,看着身边这对多年之后再度重逢的人,眼眶不禁泛红。 “慕妈妈,他怎么认识我花娘姑姑的?他和花娘姑姑什么关系?” “哎呀哎呀!他要做什么!” 阿猫吃惊地看着那个涉水奔来,上岸就紧紧攥着花娘姑姑手不放的汉子,捂住了眼睛,好奇之下,又忍不住分开一道指缝,偷偷地瞧着。 慕妈妈抹了抹眼睛,转身快步迎了上去,将面前这个阔别了数年的人儿紧紧地抱入了怀中,抚着她柔滑如旧的青丝,颤抖着声,爱怜地叫她“翁主”,便仿佛她还是当年那个娇憨天真、待字闺中的长沙国王女。 一声“翁主”,恍若隔世。 慕扶兰闭上了眼睛,任由慕妈妈抱着自己,将脸贴靠在她的怀中,一动不动。 良久,她睁开眼睛,微笑着轻声说道:“慕妈妈,我回来了。” 第96章 在慕扶兰的主持之下, 这一夜,朱六虎和花娘结为了夫妇。 明月悬空,洞庭之上,清波如梦。慕扶兰向灯而坐, 独自在药庐中阅着医卷。 阿大说药翁上次回来,还是一年多前的事了。这些年间,师父依然野鹤闲云,四处游走,只能从他留下的这些医志之中,窥见他曾踏足过的行踪之地。 “……沿河西西行,数月间, 过祁连、玉门,虽号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