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宸从前曾经以为在古代,视人命如草芥是常事,可在大唐,至少在她所经历的这些年来,大唐从不将人命视为草芥,除去十恶不赦之人,官府从不轻易判人死刑。她的父亲一直被后世所误会,认为他不过是个懦弱无能的昏君,可只有真正在这个时代生活过的人,才会明白父亲其实是个充满了人文关怀的帝王,崇尚依法治国。 李治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过了好半晌,他才朝李宸伸出手来,“永昌,过来陪父亲西阁。” 李贤之事,到底武则天是不是心痛,她和李治两人都心知肚明。 李治对自己的身体清楚得很,这一年多来,风疾反反复复,曾经一度半边身体都麻痹了动弹不得,李贤是皇太子,国之储君,这个天下早晚是他的,他又何必急于一时。 可在东宫的马房中搜出甲胄之事,确实铁一般的事实。 李宸扶着父亲去了西阁,一到西阁,李治便好似整个人泄了气一般,坐在椅子上,眉头微蹙。 “阿耶。”李宸望着父亲,眼圈都红了。 李治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十分疲惫地说道:“永昌,父亲老了。” 李宸闻言,眼泪毫无预警地掉了下来。但随即抹去,她强撑起笑容,与父亲说道:“阿耶怎么会老?在永昌心中,阿耶永远年轻。” 李治半酸不苦地笑了笑,他知道武则天和李贤这对母子的矛盾,当母子之间政见不同,身为儿子的又不乐意母亲干政之时,武则天心中有危机感是十分正常的。但即便是有一日他先一步比武则天去世,李贤都不会让武则天的日子太难过。一国之君,即便是装的,也该侍母至孝,顶多到时武则天手中的权力没有如今这么多而已。因此李治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皇后会来这一招。 “太子难逃此劫。”李治说道。 李宸听得心都揪了起来,无言以对。 从母亲在东宫搜出甲胄的那一刻开始,李贤和母亲的拉锯战就已经定了胜负。他有没有谋反之心是一回事儿,国家律法又是一回事儿。身为太子,便更应该将国家制度放在心上,而不是视若无睹。 李宸和李治都相信李贤没有谋反之心,可国家律法明文规定,谁敢私藏武器,一律按谋反定罪。 母亲就是揪着这一点不放。 她派人去东宫搜寻的时候,甚至都没封锁消息,否则舒晔是怎么去到不羡园将事情告诉她的? 太子东宫私藏甲胄,若不按律法处置,难掩众人悠悠之口。 国家律法高于一切,武则天将此事弄得人尽皆知,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李治身为一国之君,在此事上也无法扭转乾坤。在武则天这般大义凛然的态度跟前,帝王若是因为自己的私心执意偏袒李贤,日后谁会守法?为官者,又如何能严明执法? 商鞅立法,最后商君死在自己立下的法律下。诸葛依法治蜀,因此挥泪斩马谡。 但凡想要法律在一个国度发挥它应有的作用,就必须彰显一个原则——公平。 只是,太子李贤一旦出事,朝中势力又要面临一轮大清洗,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因此而遭殃。 ☆、第116章 :故人西辞(二) 父亲因为风疾引发双目暂时失明,长生殿内兵荒马乱了一整晚,最后一排御医得出的结论是:圣人忧虑过甚,导致风疾加重,因此才会头痛,并且目不能视。 武则天皱眉,“那该如何用药?” 御医说:“用药这种事情大概也说不准,最重要还是要静养。” 静养,又是静养。 李宸头一次体会到父亲说御医就是饭桶的感觉。 武则天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让御医退下,随即看向躺靠在榻上的李治,语气十分难过,“主上。” 大概是事已至此,李治并未表现得有多焦虑,只话中有话般地笑叹着说道:“皇后啊,如今政事只是暂时拜托你了啊。” 李宸坐在父亲的榻前,心里十分难过。父亲在这个关头风疾加重,并且目不能视,恰好给了母亲一个好机会来清洗朝中的势力。 李治没有再往下说,只是淡声吩咐,“我想安静一会儿,你们都下去罢。” 众人离开,李宸看了看父亲,又看向走在前方的母亲。武则天见她还没跟上,回头看向她,“永昌你来,我有话要与你说。” 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