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研究成果公开这件事,经历了漫长的博弈。 反对的声音从未停止,敲定合作前各方势力便掰了许久手腕,等到研究完成要开始执行协议的时候,复杂的争执、推诿、威逼利诱……又再一次在双方的高层中上演。最严重时夜幕防线上弥漫开了紧张的硝烟味,战争似乎一触即发。哪怕在消息最终被公开的现在,仍然有奥格登这样的人,坚信这是非常错误的决定。 可是无论差距多微弱,公开派还是占了上风。 在关乎未来的重要决策上,塔砂是地下城方唯一的最终决策人,而帝国这边的上层就要复杂许多。军方是最强大的势力,却并非唯一势力,百年的和平让其他部分越来越有话语权,倘若全部加起来,已经能与军方抗衡——何况军方本身也不是一块铁板。 即使在相对比较军事化的都城,也很少有人受得了一直处于备战状态。备战中的其他资源都要向军事倾斜,一切享受完全杜绝,所有魔石资源归于武器。那些享有最多特权的人受到最多的影响,都城的高官们过去有多享受魔导科技带来的方便,如今就多感受到被限制后的不便。 一天两天可以接受,一年两年可以容忍,但是十年?几十年?看不到尽头的无数年?当对面的平民都能享有他们曾经拥有过的舒适生活,一些不好出口的念头在一些人脑中浮现。 另一些人考虑的不是生活,而是生存。地下城与帝国的几次交锋,帝国固然没有用上全力,地下城却也没露出疲态,让人摸不准水有多深。各式各样的分析表明,帝国想要围剿人口与土地都只有它五分之一大小的州,积累深厚的老牌霸主对上刚刚兴起的杂牌军,怎么样都应该获胜才对。哪怕魔导武器不能用,人海战术也能至少惨胜,他们当初不也战胜了矮人与兽人吗? 然而按照各式各样的分析,地下城应该早就被碾压消灭了才对。如果此前它能一次次违反常理地获胜,没有人能打包票,此后它不会再违反一次常理。 保守派认为需要谨慎,当初的深渊与天界便是太小看人间,才从埃瑞安的舞台上彻底退场。安逸派甚至不考虑险胜,对于已经拥有了足够资源的他们来说,惨胜等于惨败,不如保持现状。理想主义者赞同公开真相的决定,认为人们不该错上加错,人类作为埃瑞安长期以来的正义救星与世界警察,应该尽快补救犯下的错误,继续拯救世界。的的确确与东南方有染的人有些全力推动公开决策,有些在打圆场搅混水。墙头草犹豫不决,袖手旁观,准备站到胜利者那边。 事情最终运转成了现在的模样。 “等等,父亲!”希瑞尔僵硬地提高了声音:“承认?公布?” 不再拥有实权的老奥格登看上去已经憋了很久,他意犹未尽,还要再骂,被打断时不善地瞪了儿子一眼。 “您说得好像,这消息是真的似的。”希瑞尔急促地笑了一下,他想表现出嘲讽,声音中却透出了畏惧,“所谓所有人都有异种血统,所谓的杀异种和杀施法者只会让埃瑞安变得更糟糕……这种事怎么可能是真的?太荒谬了,怎么看都是异种的阴谋吧?” “那是真的。”他的父亲无情地说,“阴谋论这种东西用来说服别人也就罢了。羔羊需要愚蠢,牧羊犬不需要。” 希瑞尔没有听错。 他父亲的愤怒,从来在于帝国上层最终选择了公开政策,认为那会动摇帝国的统治。老奥格登是政客而非军人,他不会像信仰受到冲击的人一样悲伤或暴怒,他根本没有信仰。 他说:“别像个傻子,希瑞尔。” “难道要我相信这种狗屁不通的东西吗?!”希瑞尔爆发了,“相信高贵的人类其实与异类混种?相信我们的伟大事业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别开玩笑了!是人类赶走了天上的神怪和地下的魔鬼,是人类消灭了贪婪的恶龙,疯狂的法师,狂躁的矮人和野蛮的兽人!人类是万物之灵!我们的血统纯净无暇!” 奥格登看着他。 父亲看着希瑞尔,仿佛他今年才八岁,做了一件极其愚蠢的事,还为此沾沾自喜。他轻蔑的眼神像在看一粒尘埃,像在看一个小丑,总是如此,从小到大。 然后那眼神当中,透出了一点怜悯。 希瑞尔以为他会说什么,但他什么都没说。奥格登只是摇了摇头,转身走掉了,把儿子丢在这个光怪陆离的疯狂新世界之中。 那之后希瑞尔没有一名访客,他的同僚与旧友似乎已经完全将他遗忘。他让仆人替他写信,却没得到一封回复,他很怀疑信件是不是一开始就没被寄出去。希瑞尔开始以惊人的毅力复健,当他能够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他发现自己被软禁了。 他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