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映棠怔然。 他说:“翁主,你出身世家大族,看到的只有好的地方,你可知洛阳繁华之外,有些地方仍是饿殍满地,妻离子散,战乱不休?你可知世族揽权,对百姓的迫害有多严重?你可知当今天下,我无父无母孓然一身,我要的又是什么?你又可知……家君母死在先帝手中,我为何甘在朝中为官,兢兢业业服侍先帝之子?” 他的声音冰凉如流水,自她耳畔慢慢涌过,让她渐渐失神。 成静道:“你我立场不同,我有我的责任,这条路太凶险,只能我一个人走。” 她失声道:“你要与世家为敌?还是你要为你父母报仇?” 他却不答此话,反问她道:“这样的我,有什么好?” 她上前去,忽然伸手抱住他,手臂紧紧环着他的腰,摇头道:“别说了,这样……又怎么样呢?我会因为你,去看到我不曾看到的,学会我所不会的,这样还不够吗?” 他任凭她抱着,没有再推开她,只是道:“当年我被接入宫去,我对先帝感恩戴德,不认叔父一家,人人都在暗中笑我狼心狗肺,包括你正在京外的二兄,他说,他纵为庶子,也知‘傲气’二字当如何书写,宁死也不肯背离先祖。” 她闭上眼,心疼得无以复加,“我懂,宫里诸事波云诡谲,你只是为了能在宫中活下去。”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语气蓦地柔和下来,“翁主,你先回去罢。” 她仰头看着他,把他抱得更紧,“我回去之后,你定觉得我难缠,不会再来谢府见我。” 他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我待人从来算不得温柔,我既然对你态度如此,便是不会恼你。” “可是哄我?” “不是。” 她展颜一笑,又说:“你当初托付给我的五只猫儿还养在我那里,它们都长大了,还有的生了小猫。” “我改日便去看。” 她松开他,又道:“那大人也不要喜欢别的女人,等着我好不好?” 他滞了滞,无奈地点头。 她吸了吸鼻子,笑出声来。 成静再祭拜了一下族人,便带着谢映棠原路下山了。 天色将暗,天幕低垂,黑云不知不觉遮蔽了太阳,沉沉压在了头顶,连山脚下的风也大了起来。 成静面圣后出殿时,子韶已将谢映棠送了回去,顺便回府拿了雨伞,在宫门口静静等着。 正等得百无聊赖时,雨幕中便隐隐有人走了来。 成静找御前大内管借了伞,与几位大臣一道走向宫门。 春末的雨水沿着碧色砖瓦慢慢滴下,将夜幕洗得更加浓黑。 光禄勋崔昌平、廷尉王恪,以及尚书令叶玄三人一路说笑,时不时与成静说几句,长者在前,成静始终微笑着,让王恪暗生赞赏之意。 崔昌平笑道:“定初啊,你去了荆州三年,这回总算是归洛阳了,这些日子过得还算习惯罢?” 成静微笑道:“下官本就是在京中长大,思乡已久,此番回洛阳喜之不尽,自然不会不习惯。” “这洛阳可不比荆州,明枪易躲,暗箭可就难防喽。”叶玄瞟了他一眼,淡淡提点道:“你还是太年轻了,陛下毕竟赏识你,今日特地派了你去奉旨查抄高昌侯府,之后你还是要谨慎小心,有些事情不要太较真,年轻人总把握不了分寸。” 王恪闻言皱了皱眉。 这话里含义,便是要成静注意一下朝中百官的心思,高昌侯府可以搜出很多见不得的人东西,有些事情可以呈上去做做样子,有些事情一旦呈上去,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刘踞混迹官场多年,和谁都算扯得上几分关系,尤其是他们这些官场老人。 若要细查,谁又算得上完全干净? 不过成静入宫禀报之时,他们刚刚与陛下议事完毕,正在殿外等着下人送伞过来,只知成静拿了一大摞纸张进去,也不知他与陛下私下里说了些什么。 成静笑意不变,转身看着叶玄,语气平淡,“下官多谢叶大人提点,只是下官任职刺史三年,也亲眼见过民生疾苦,自古以来,贪官相护,其网密而广,牵一发而动全身,已至政令难以实行,久而久之,必溃千里之堤,致使国家腐朽,下官深知刘踞在其中分量不过如轻如鸿毛,但此人不除,何以震肃百官,重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