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勋把背篓看得像自己儿子似的,罗慎不再多说什么,他叠腿坐在枕头边,望着外边白茫茫的高山雪地,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膝盖,上铺睡的是两个男同志,他们垂着脑袋跟罗慎寒暄,“同志,你们也是下乡插队的?” 罗慎身形挺拔,眉目俊朗,穿着不俗,一看就不是农村人,这年头,坐火车奔波的多是各地下乡的知青,买得起卧铺的还得是有关系的知青,都是靠关系买的票,说话时便多了分自来熟,男人嘴角长了颗痣,皮肤蜡黄,看上去像是生病了。 罗慎本不是话多的人,也就遇到陆建勋没辙才多说了几句,对男同志的话,他不失礼貌的摇了摇头,言简意赅回答,“回部队当兵的。” 这年头,部队的日子算最难的,前边还在打仗,各个地方的部队随时可能支援前线,男人叹息了声,又伸长脑袋去看陆建勋,却看对方抬着眼,眼神警惕地瞪着自己,他扯了扯嘴角,“为人民服务,同志也是去当兵的?” 话唠的陆建勋显得冷淡很多,点了下头就算回答了,隔壁聊得热火朝天,他们这确实聊不起来,两个男人试着跟他们交流,奈何罗慎和陆建勋没任何反应,倒是睡中铺的是对年轻夫妻,四个人慢慢熟稔起来,从城里的生活,聊到下乡的日子,然后是生产队的事儿,各人分享着在农村的生活,陆建勋表面上没参与,实则耳朵都听着呢,听口气,4个人家境好像不错,说话总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而且偶尔会探头瞄他,那若有似无的傲慢,像极了旅馆的中年妇女,想到中年妇女蹲在地上哭得鼻涕横流的模样,带入4个人的脸,他忍不住噗嗤声笑了出来。 4个人刚聊到大学生名额,猛地听到声笑,皆俯身看陆建勋,“同志,笑什么呢?你还知道大学生名额?”工农子弟学校不是你想上就上的,得在农村表现好,得到干部领导的推荐才行,尤其这两年,安市这边的名额卡得特别严,听说有个地方爆出了干部受贿腐败的丑闻,市里,县里,公社,对回城读大学的知青严格把关,这两年,读大学走关系都行不通了,生产队队长那关就过不了。 但看陆建勋怀里抱个背篓就知道他是农村的,更别论还穿了双草鞋了,大冬天的,知青们可不穿那玩意。 想到这些,4个人没搭理陆建勋,继续聊回城读大学的事儿,所在的县城不同,但回城读大学的条件都差不多,想到上纲上线的生产队队长,4个人抱怨不少,聊着聊着,就聊到用什么办法能拿到大学生名额,左右是不认识的,不害怕对方举报自己,在这件事上大家坦诚许多。 “我们生产队队长今年都70多岁了,耳朵背,跟他说个话得扯着喉咙吼,要跟他要大学生名额,估计弄得整个生产队的人都知道。”在农村人看来,知青们是很团结的,谁有个事所有的知青都会帮忙,然而也就他们自己心里有数,知青房的龌龊可多了,为了回城的名额,六亲不认的都有。 “我生产队队长是个妇女同志,三十多岁了,农忙在土里生的孩子,生完孩子继续挖土,都不回家休息的,跟她说也困难。” 4个人,3个人的队长不好,便望着剩余的那个长脸男人,他也叹气,“我生产队队长性格倒是不错,人也热心,谁家有个事儿他都跑得快,就是吧,家里的婆娘太凶了,他婆娘吼他两声他就啥都不记得了。” “你跟他婆娘搞好关系不就行了?” 长脸男人摇头,“不行呐,知青房的女知青们不是没试过,但都被开会批评了……” “为啥?”其余三人好奇。 “队长婆娘说她们想走后门,破坏生产队风气,给生产队拖后腿。”想到队长婆娘凶神恶煞的嘴脸,长脸男人不自主的瑟缩了下,接着说,“队长婆娘的榜样是丰谷乡公社的寡妇,就是那个一大把年纪带着全家扫盲,养猪特别厉害的那个……” “那个寡妇啊,我也知道,每次生产队开会,队长必会提到她,夸她为自己生产队做了多少贡献,带领本队的知青们如何如何建设农村……” 听到自己公社的名字,陆建勋顿时来了精神,丰谷乡稍微厉害点的人他都认识,猛地听是寡妇,他没反应过来,硬是在脑子里思考了很久,丰谷乡公社还有比他妈厉害的人?扫盲,养猪,他们说的不会是孙永昌那家子人吧?那可真是猪油蒙了心他妈才是丰谷乡公社最最最厉害的。 “你们也说她呢,我们生产队队长也拿她的事迹翻来覆去的说,还说有机会要去看看人家怎么养猪的,要生产队的人好好学习,争取养几头大肥猪呢。” 越往后听,陆建勋越觉得跟孙家不搭边,抬起头,看罗慎也听得津津有味,他皱了皱眉,“罗大哥,你可别他们吹牛,在丰谷乡公社,我妈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不知他们说的谁。” 罗慎:“……” “他们说的是你妈。” “你妈呢!”陆建勋口直心快地怼了句,“我妈又不是寡妇…”对哦,他爸早死了,他妈是寡妇,顿时,他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m.mmcZx.COM